卧室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嗯?没关门吗?季谈脑子不太清醒地推门进去,却发现床上干净整洁,甚至屋内没有一点儿信息素的味道。
当然,也没人在屋里。
他顿时吓醒了,整个意识像神经网络般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仿佛一根根盘综错节的树根。
树根的尖端蠕动着,突然触碰到异样的声音,立刻传回他的大脑——声音来自浴室。
虽然他人在卧室门口,但耳边却是浴室里的水声。他闭上眼睛,甚至能够在脑中模拟出里面的情形。
“啧。”他轻敲自己的太阳穴。
这个行为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仅仅是根据细微声音模拟场景,就让他重新困倦起来,饥饿感也姗姗来迟。
这算是某种限制吗?他迷迷糊糊地想,况且再怎么说,也不好偷听人家洗澡吧?
他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本想睡个回笼觉,又不得不爬起来。
毕竟他是做饭的那个人,蹭吃蹭喝当然怎么睡都没事。现在,他有种当爹养家的错觉。
黎泛能站起来洗澡了,可喜可贺,但恢复得肯定没那么快。
为了防止黎哥又勉强自己,他打着哈欠把沙发后背竖起来,黎昼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嗯?”这孩子似乎还在梦里,就算趴在冰凉的地上也没醒。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季谈嫉妒他的睡眠质量,不客气地拎起他后领子,随手扔到卧室去。
虽然不知道黎泛是怎么清理掉满屋子的信息素味道的,既然他这么做了,肯定就是确信自己不会再霸占卧室。
心虚地收拾完洒满零食碎屑茶几桌面,他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就打开电视。马上早间新闻,他耐着性子看完广告加过场,终于听到了熟悉的播音腔。
“二区快讯:近日,区长兼行政官秦里探访壁区。在壁区民众的协同配合下,逮捕到违反律法者数名……”
镜头给到秦里。数不清的摄像机“咔擦咔嚓”记录这一时刻,宛如在给他的职业生涯打光。
他还是神情寡淡,但在这种场合,反而意外地使人信服。
几名“嫌疑犯”出现在荧幕,季谈看到了陆从戎,他垂着头,使人看不清表情。他的身边还有那两个女Alpha。除了认识的这几个,还有几个A,甚至其中夹杂着Beta。
季谈的耳边除了新闻的播音腔,还有从浴室传来的声响。
他并不是想去听,而是下意识就关注了。他听到水珠从手指间滑落,听到皮肤和开关接触时摩擦的声音。水声停止,然后是擦拭身体,接着是窸窸窣窣地套上衣服……
他背靠着沙发蒙上双眼,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不仅仅是行为变态,这个能力也很变态。如果说他的身体素质还勉强在正常人范围,那这感官出现在这个世界,实在是降维打击。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出声的电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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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泛刚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季谈坐在沙发上,整个右手手臂搭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姿态嚣张。他手里抓着遥控器,边换频道边碎碎念:“怎么全是新闻?”
屏幕上是秦里,他双眼直视镜头,视线好像跨越了屏障钻了出来。
黎泛心情变得差劲。
这个点所有的台都是新闻,只要打开电视就会被强塞一脑子的新闻,仿佛所有人都该知道似的。
他用毛巾搓了搓湿发,若有所思地坐到沙发上。
季谈注意到他过来了,但没吭声。
黎泛身上的衣服显得格外大,一般这种都是季谈的衣服,但因为黎泛拒不承认,所以还是他自己的衣服。
可能是发现衣服宽松穿起来很舒服,像大号的睡衣,在家穿就很放松,他现在也无所谓到底是买给谁的了。
这是件浅粉色的T恤。反正季谈也从没穿过,今后大概率也不会穿。
两人就这么默默看了会儿电视。季谈本想问他早上想吃什么,结果黎泛的脑袋突然靠过来,沉沉地靠在他搭在沙发边的上臂。
“……”
季谈欲言又止。
……他倒是不介意,但能不能先把头发吹干?
这么一靠近,他能闻到黎泛身上的味道——但家里的沐浴露没有味道。还有洗发水的味道——但家里的洗发水也没有味道。
他也有点茫然了,还是说人洗完澡后,都会散发一种干净的气味?
“……黎哥?”他喊了一声。没人应,难道是洗澡洗累了直接原地睡着……
他感到黎泛头发上的水珠汇聚起来,顺着他的手臂肌肉流下。
有点痒,说实话。
他曲起前臂,本想碰一下头发,没想到还没碰到,黎泛就开口:
“做什么?”
他睁开半只眼睛,整个人显得慵懒又倦怠。
“你没睡着啊。”季谈讪讪地收回手,继续当一个人形支架。他斟酌了一会儿,小声问:“你,没事了吧?”
黎泛又闭上眼睛。
良久,他幽幽说:“……能有什么事。”
季谈才感觉心放了下来。他对这个世界太不了解,做事也常常不计后果,现在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其实给黎泛惹了不少麻烦。
他以自己的愿意做出选择,却常常忽略身边人。
或许西糖所言没错,自己的确是个冷漠的人,是个明知故犯、下次继续的人。
愧疚对他毫无意义,愧疚无法改变他。他以世俗规定自己,却对世俗爱搭不理——起码在这个世界,他自我又独断。
他想要逃避那个自己,但又从未真正逃开。
“在想什么?”黎泛的手指像小人一样走路,走着走着,就碰到季谈的衣摆。小人往上攥着,扯了扯。
虽然他没有睁眼,但季谈还是勉强笑了笑。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冷战应该是结束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