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一那边有些忙,没再发新消息过来,姜屿夏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决定先好好吃饭。
过去将近一小时其实并未取得多大进展,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也很难说自己对江林晚有多么深的了解。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在他心中自己是特别的呢?
想不起来。
好像一直以来是被他特殊对待的。
但她忘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错觉。
她装作若无其事和所有人聊天,衔接进每一段主题的对话当中,只是为了和他有更多交流。
原来那双漂亮眼睛,望向别人时也会牵出那种潋滟的弧度。
她看得很清楚。
他笑起来时琥珀色眸光微闪,神采飞扬的少年气冲淡五官带来的凌厉清冷,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之前怎么会这么自信,觉得对方已是囊中之物,只差最后一步,便水到渠成。
“诶,你是想喝这边的粥么?”熟悉的声音越过半张餐桌飘至耳膜。
她听得很清楚。
不知不觉中他的嗓音已经完全存储在自己颞叶内侧的海马体中,随着时间不断加深、巩固和叠加。
她垂下眼睫,将眼里的期待和惊喜泯灭得一干二净,又缓慢掀起眼帘。握着长筷的右手微张,翻转过90度,筷尖极轻地接触到骨瓷餐盘,声音清灵如风铃相撞。
她不准备否认,轻轻笑道:“除了这个,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企图?”
“说不好,比如……”江林晚也放下餐具,慢条斯理整理衬衫袖口。
“比如什么?”
或许是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好似要从瞳孔探进颅骨深处,她看到对方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眼里漫上妖冶,不过只有一星半点。
他叹了口气,眼里笑意未褪,“比如太忙了,终于有空抽时间,和陌生同学打声招呼。”
控诉的意味在字与字的空隙之中隐隐浮现。
听在耳朵里,却好像仅仅只是在调侃。
“陌生同学。”她笑,“你?”
“嗯。”尾音轻轻上扬,“不然是谁?”
她向左右望了眼,大家聊天热火朝天,正围绕一个校际八卦七嘴八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隔着半张餐桌,只有他们两个人。
“能请……陌生同学帮我盛碗粥么?”心里那只小鹿还在,却在绕圈,眼里空茫一片。
右手指尖搭在左手手背上,一个极放松的蜷曲手势,她这一分钟里都没有改变姿势。指腹缓慢渗出热意,汗水细密从毛孔中浮出,皮肤相接处染上一小层粘腻。
“当然可以。”他好整以暇,说完却没动。因为长桌斜对面,女孩目光已经挪移到别处,好像在找什么。
这个方向。
他偏头看了眼,在那片范围寻觅,陡然对上顾喆安的视线。
对方礼貌笑笑,坦率而自然地继续往碗里添菜。
他淡淡收回视线。
正准备开口,却见姜屿夏望向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好像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身边一阵窸窣响动。与自己隔了一个座的位置、汪明恪邻座、餐桌另一边,詹允竹已经起身,手里是一只盛满粥的竹叶纹瓷碗。
“不够我再帮你盛。”詹允竹指了指面前湖水绿色的瓷粥碗,又示意桌角,“用的是放这儿的新碗。”
“谢谢。”姜屿夏接过,声音清脆。
半分钟前他话音刚落,她便突然发觉有其他人注意到这里。詹允竹似乎是刚从八卦话题中跳出,从最后两句对话得知她的不便,很好心地就近帮她盛粥。
埋头喝完两勺,温热入腹,美食味道消减去脑海里的一片乱糟糟。
她刚抬起头,意识到一道锐利目光正堪堪落在自己额前。
江林晚安静坐着,无声勾起唇角,桃花眼里温和与蛊惑毫不掩饰。一个带有审视意味的笑,底色是冷漠的。
他的目光淡淡掠过她,转向其他人。
没有说话。
一直到决定看电影的这群人集结好,在购票大厅等电影开场的时候,两个人才有了下一段对话。
姜屿夏径直去柜台买爆米花。
队伍最前面排着三四个带小孩的家庭,工作人员动作麻利,往黄底红字爆米花桶里装那些金黄色玉米粒。
两个小女孩都只有约莫半人高,一个抱着刚拿到的爆米花桶,一个还在等。
一个很小的男孩被妈妈抱着,眼眶发红,刚刚哭过。
聊天声和打闹声充斥这片空间。姜屿夏希望人声能再喧闹些,因为这样可以用热闹来掩饰尴尬。
她一路走过来都在低头浏览手机界面,到队伍近前才发现江林晚已经在这里。
抬头打了声招呼,心跳短暂失去节奏,匆匆将手机屏幕扣向自己的方向,以免让对方看见。
屏幕上是他的ins动态,账号是安珞一半小时前发来的。
“你也来买这个。”他轻笑。
她点点头。
他好像回忆起什么,自顾自说下去,“对,想起来了,‘看电影就得吃爆米花’。这句话是你说的。”
“你还记得啊。”
好像确实说过,那个时候两人正式认识,她潇潇洒洒,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怎么,原来你忘记了?”有父母买到零食,带着小孩从身边越过然后离开。他边说边随队伍往后退,眼睛微微眯起,“我又发现个事儿。”
玉米粒在柜台里侧的透明容器中滚动,闪着焦糖色和金色的光,发出细细碎碎的碰撞声,像有人光脚踩过落满秋叶的土地。
她没有说话,安安静静,跟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