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徐行埋头整理衣服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假装满不在乎的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拍拍秋千椅的另一边,点头示意鹿旗风坐,自己抱起胆小躲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的小博美。
“我来通风报信。”鹿旗风说。
“嗯?”何徐行眉毛轻挑。
“导演发火了。”鹿旗风简单回答。
果然,她一提醒何徐行就想起来了,抖了抖肩无所谓道:“他发他的,我做我的,又没冲突。”
鹿旗风心里“啧”了一声。
“再怎么说他也是导演吧。”
“又不是我的导演。”何徐行轻轻揉着小狗脑袋的毛,“还有你,离他远一点,他没你想的那么伟大。”
“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的直觉。”
“……”
“想问什么直接问,”何徐行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有事,“吞吞吐吐,不像你的风格啊鹿旗风同学。”
“关于你妈妈的事,我听说了。”
他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
何徐行看着夜空的繁星,说:“鹿旗风,你有没有听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当然听过。
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她从不相信。星星是夜空中肉眼可见的天体,例如恒星,每颗恒星的质量不尽相同,所以能看到不同的亮度。
“她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天台看了很久。”
“那晚的星星和今晚很像,又多又亮,熠熠生辉,看得我眼睛酸疼,也没发现夜空有没有多一颗星星。”
鹿旗风同样抬着头,安静地听他诉说往事。
今晚的星星确实漂亮,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星空。
“那时候她经常吃不进东西,我以为她就是单纯的胃口不好。她说心口很痛,实在不能忍受了才去的医院,肺癌晚期。”
“结果出来后我从网上查了,晚期的症状有全身疼痛,以前用针不小心扎了手她都喊疼,她那么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忍了这么长时间,还表现的如此风轻云淡的。”
何徐行对卫薇的称呼是“她”,好像卫薇去世后,“妈妈”、“母亲”这些称呼都随着一起消失了。
“唉?”何徐行突然看着她,“杨双晨都跟你说了哪些事情?”
“你怎么知道是……”
鹿旗风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也对,除了杨双晨,好像也没人能跟她说这些。
“她说你考了第一名,本来要去游乐园的。”
“是,”何徐行很轻地笑了下,“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去游乐园,本来以为终于要实现了,结果梦想再一次被打碎,所以一次没去过。”
他家那时候条件不好,很穷,或者说不止他家,整个画月镇都一样,游乐园是很多小孩子的梦想。
所以他能猜到,母亲瞒着生病也是因为家里没钱,仅靠商店赚得钱远远不够,因为大部分花销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何徐行从小就有心脏病,每天把吃药当成吃饭,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受到刺激,所以就算是去了游乐园他能玩的项目也没有几个。
大学时候靠着奖学金和自己研发APP,挣了很多钱,但游乐园这个地方好似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长这么大,他一次也没去过。
不是不能,而是他不敢。
“鹿旗风,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问过我为什么喜欢物理?”
她当然记得。
那本《物理学家的智性冒险》被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现在还躺在行李箱里。
“那时候我说学物理是为了观察生活,热爱生活。”
何徐行愣了愣,他发现小博美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鹿旗风身边,鹿旗风正用手温柔地抚摸。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继续说:“其实热爱生活是她临走前对对我说的话,喜欢物理也是因为她。”
那天卫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过分,却依然笑着,拉着他的手说:“小行,从今以后要好好生活,这个世界很美好,需要靠你自己一点一点去探索。”
初中刚接触到物理,他至今记得物理书前言部分的海洋,沙滩,一个小孩在捡贝壳。
“所以,”鹿旗风问,“你的微信名字‘潮汐锁定’也是因为你妈妈?”
何徐行“嗯”了声,轻轻点了点头。
是因为她,也是因为你。
他在心里说。
冥王星和卫星卡戎彼此潮汐锁定,永远深情对望,永不背叛。
但何徐行觉得自己更像受到地球潮汐锁定的月球,鹿旗风永远只能看到他伪装表演的一面,而另一面始终被他隐藏。
小博美好像饿了,开始在地上打转哼哼唧唧,何徐行进后厨拿来一小块熟的鸡胸肉,分给鹿旗风一半。
小博美闻到味道跳起来,伸着两只前爪去够鹿旗风。
“它叫什么名字?”鹿旗风问。
何徐行说:“七七。”
“七七?”鹿旗风眨眨眼,“哪个七?”
何徐行笑了,学着她天真的语气:“哪个七?”
“当然是七个葫芦娃的那个七。”
“别学我!”
鹿旗风假装生气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何徐行回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跟两个小学生似的。
绕了这么大一圈,鹿旗风终于想起了最想知道的那件事。
“明天你去哪里?看你妈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