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多城位于僻远之地,唯一出名的,便是浴光节的万千灯盏,长明无烟,悠悠香气,宁心静神。
而其中起作用的灯油,便是从格罗多城外树木中取得的一种特殊树脂制成。
只是这特殊的树脂可遇不可求,纵使是同一棵树,终生可能也只产出一次这种树脂,曾也有人想大量培育,但始终不能成功,最后不得不放弃。
如今,这片树林就在眼前,树脂流了满地,顺着地面人工掘出的纹路滑进后方一处池中。
而每棵树正中,都有一张惨白暗淡的人脸,树脂正是从他们脚下流出。
匆匆赶到的狄曼图雅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是有人寻到了能让这树大量产出树脂的方法。”不知何时出现的阿斯蒙蒂斯笑眯眯地扶了她一把。
“那些树里、里面,是尸体……?”她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场景,吓得有些磕巴,都忘记了之前的介意,紧紧抓住阿斯蒙蒂斯的手臂。
“不是。”阿斯蒙蒂斯瞄了一眼,回头笑道。
狄曼图雅还未松一口气,又听他道:“是活人。”
狄曼图雅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塞里加上前把她从阿斯蒙蒂斯怀里强行带了出来,又将她扶到一边靠在树下:“小姐,您留在这里,别让那些东西脏了您的眼睛。”
她脸色苍白,却坚定地摇摇头:“他们不是脏东西。”
但塞里加无论如何不同意她靠近。
正当他们僵持之际,忽地有个人从他们身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塞里加皱眉看去,竟是旅店那个与伊勒沙代搭话的侍应。
也是他与狄曼图雅所见,带着伊勒沙代来此的引路人。
刚才他们与守卫打斗时不见他的踪影,塞里加还当他已经跑掉,现在看来,应该是躲在了某处。
此刻他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随后,目不斜视地跑到某棵树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触摸那张脸。
但他抖得太厉害了,连靠近都做不到。
“呀,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斯蒙蒂斯煞有介事地点头,“是这家伙在灯油里加了东西吧?旅店会不定时向城主府提供物品,他也就能趁机动手脚。”
可惜被城主发现了,于是城主索性将发给全城百姓的灯油里都加了同样的东西,以此泄愤。
至于原因么,自然是和眼前这些“树”有关了。
伊勒沙代眉心微蹙,他径直伸手去翻看那些树中的人脸,掀开他们的眼皮查看瞳孔。
没人理会阿斯蒙蒂斯,他也不觉尴尬,反而冲着身后树林里一处道:“我说的没错吧?小祭祀。”
见已被发现,树后之人也不再躲藏,走上前来,赫然正是利安维亚。
他也看见了那些树中人面,眼下倒是没有心情顾及狄曼图雅,也朝它们走去,仔细查看,随后一锤定音:“他们救不回来了。”
“不可能!”侍应回过头,眼中满布血丝,像极了狰狞厉鬼,“他们,他们明明还在说话,还有呼吸!”
利安维亚轻嗤一声:“你若剥开这树,就会发现他们只剩一张皮裹着内脏骨骼,内里血肉全无,怎么能活?”
如今能说话喘气,也不过是因为在树内被紧紧裹着,脏器便还能运转。
而一旦真如他所说剥开,那当即便会死去。
侍应双唇抖如筛糠,拼命摇头。
“不信你可以问他。”利安维亚不耐烦了,索性一指伊勒沙代。
他相信伊勒沙代看过以后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却听伊勒沙代道:“我能救他们。”
利安维亚一愣,随即不可置信地笑起来:“喂,你可别逞能啊,说出来的话可是要作数的。”
“自然作数。”伊勒沙代平静回道。
利安维亚本还是不信,但见他如此坚定坦然,心里又渐渐摇摆起来。
可他是所有人都承认的天纵奇才,圣殿建立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他这等天赋非凡的祭祀,他敢说,他如今的修为只在一向神秘莫测的大祭司之下。
连他都认定没救,伊勒沙代竟说,他可以?
侍应却不如他想的多,当即便紧紧抓住伊勒沙代的小臂,欣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恳切地看着伊勒沙代:“求求您救救他们,无论您要什么,我都一定办到。”
这般语气,倒像真是什么都可以。
利安维亚眼中掠过一丝疑虑,出言试探:“什么都行?你就不怕他要格罗多城主的命?”
“恩人,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为您取来。”侍应只盯着伊勒沙代,目光灼灼。
伊勒沙代没有理会他们这边的交谈,只自顾自走到那汇集树脂的池边。
他俯下|身细细查看一番,随即又返回到每棵树下,划开指尖,在树根处一抹。
这片树林规模不小,他很是费了一番时间才走完,然后再回到池边,折下一棵没有人面的树的一小节树枝,在枝头抹上自己的血,又使那只有一个指节长的树枝眨眼之间变得有一丈之长,再将它缓缓插|入池中央。
待触及池底正中心,伊勒沙代才开始慢慢移动树枝,操纵着它画出个看似杂乱无章的轨迹。
但随着他动作,那池中树脂渐渐剧烈晃动,再如沸腾一般翻滚。
随后,竟然倒流起来!
而与之相对的,那中有人体的树干都鼓胀起来,人面也恢复了气色。
直到池中树脂一滴不剩,伊勒沙代方才松开手,道:“现在剥离他们与这些树木,他们仍旧可以活着,只是会比常人虚弱些,要好好修养补身。”
侍应欣喜若狂,连忙去剥他一直看着的那棵树,狄曼图雅也挣扎着站起来,和塞里加一起动手。
利安维亚早在伊勒沙代行事时便不再轻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每个动作,他学着伊勒沙代的模样摸了摸树根,触碰到了意料之中的痕迹,眉头紧皱,低声骂道:“真是一群畜牲不如的东西!”
他像是对这些布置的来历并不陌生。
利安维亚起身,看向缓缓走来的伊勒沙代,终于是正视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料,伊勒沙代却将他忽视了个彻底。
他走到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的路西法身侧,低声道:“这些树根和池中都有特殊阵法,是献祭之法的变阵。”
人类能习得阵法已是不易,还能融会贯通,变阵以做他用,能做到这一点的绝对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