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瑰推开他,“我进去看看。”
白流苏被她轻轻一推,差点跌在地上,“哎呀,我还没说完。一个完成了一半的一维世界……”
范瑰没有耐性,而且脾气暴躁,到处找了一圈,发现一架简略的登录仪器,牵了几根线接到自己身上,另一头连接到编辑器,最后把头盔往脑壳上一扣,“我走了。”
“……很危险。”白流苏讲完自己的观点,看着对方装备都穿好了,又无奈叹了口气,“我刚才说的你一句都没听吗?”
“我听了。”范瑰施舍给他一个假笑,然后一按手上的登录键,双眼翻白,灵犀乍然转移,觉得自己缩成很小的一点,被丢到了宇宙的哪个角落……
这地方只有一团混沌,什么都没有,连形状颜色的概念都没,所以竟然都不能说是一片漆黑。
滴滴——滴滴——
全世界只有一条不停闪烁的线段,在茫然昏聩里一闪,一现,一闪,一现……
努力琢磨了半天,范瑰忽然感念,这好像是个输入符号,自己似乎被吸进了光屏里,失去了形体肉身,只剩下空白的页面。她顺着几行空格往上翻,看见了最后几行文字,上面写着:
她进来之后,逆着狂风暴雪行走了半天,把破烂的披风裹在脸上,艰难地倾斜砥行,终于找到一个破窝棚,走进去将柴门关闭,再不出来了。
范瑰想了想,自己舒展了一下思维,往下书写:
我在地上升起一团火,暖光照亮了小院与门扉,姽婳该要出来见我了吧?
寂静持续了半天,输入符号呆板无聊地闪烁着,终于又往下书写了:
柴门又从里面打开,一个佝偻的人形走出来,她在篝火边沉默地坐下,沉吟了片刻,叹息着说:“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范瑰一听她的话还挺气,但是此刻很不方便多扯闲话,只好干干巴巴地说:“你一声不响跑来这藏起来,扔下了上个副本的烂摊子,我不应该来找你吗?”
姽婳也盯着闪烁的输入符号,可能世界看她们半天都没有反应,自己输入了一句:风雪呼号,寒风凛冽,天地间寂然无语。
“我待在这个地方是最好的,马挪没有了商奇,相当于自断一臂,他已经没有什么牌可打了。你不应该在这跟我纠缠,应该回去搞马挪,手撕董事会,捣毁战略决策委员会。”
范瑰不好说她,心里又烦躁,气哼哼地找了个话题,“你把我装戒指里,是报复我当初从你手上把戒指抢过来吗?”
姽婳轻笑了两声,她将手从破披风里伸出,满是伤痕皴裂的手指上套着另一枚戒指,“听檀是商奇当初送我的,他自己有一枚唱韵。我从他私人的小世界跑出来后,听檀一直戴着,后来被你抢走了,哈哈——”
知道了两枚指环的由来,范瑰忽然觉得膈应极了,想撸下来丢还给她,但是又想起来朦胧还装在里面,只好悻悻地打消了念头。
“你……你的主意那么些,就没有一个办法消灭商奇?非要自己在这里肉身为牢,困住他?”
姽婳把指环捻在手指间摩挲,沉默了一下,“这地方有什么不好,我待在这偷个懒,等你们把外面一切的矛盾摆平了,我再出去享受现成的。”
范瑰冷笑,“屁话说得真假,连我也骗不了。”
姽婳啧了一声,“画地为牢?还是自由自在?这实在很难说,活物总是需要一个精神追求的,也叫信仰,你有吗?”
范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姽婳先替她说了,“你有,就是仇恨。你把仇恨当成信仰。”
范瑰沉默不答,算是默认了。
“我就不一样,我不恨商奇。”姽婳说得很平淡,“因为我了解商奇,我要是恨他,他就会爽死。恨与爱是一体双面的,你必须得在乎,才能爱,才能转恨;要是不在乎,就没有这些复杂感情了。我对商奇,只有兴趣,就是玩儿,我留在这里只是玩一玩他罢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披风的兜帽流开一线,露出一条侧脸削薄的边缘,她在输入符号后面写:地上出现一面光滑的冰镜,自己对着镜面照了照,然后冲着自己满是细小伤痕的脸,笑了笑。
“老师,你养我几十年,当玩具玩了几十年,现在终于轮到我了。现在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了,我也玩一玩你,咱们香的臭的、美的丑的,全来一遍。今天扒皮抽筋玩点激烈的,明天拔了舌头悄然无声几百年,再玩点安静的,什么时候玩够了,再从头来一遍,我好兴奋啊。”
冰面上反射出的那张脸抽搐了一下,姽婳猛然变了表情,狂怒地吼叫着,“姽婳!你、你敢!我才是你的老师,我掌控着你!你不过就是……就是我手心里的小飞虫一样……”
那张脸又抽搐了一下,恢复成狐狸般笑眯眯的模样,自问自答:“精彩精彩,老师的反应真有意思,再多骂几句给我听听。”
范瑰沉默地看着她在那里自娱自乐,半天站起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叹息了一声,选择下线。
看见她从翻白眼儿发昏的状态里清醒,白流苏好奇地问:“你找到姽婳了吗?”
范瑰没回答,反而反问:“我去了多长时间?”
“呃——大概,十来分钟。”
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然后乐出了声。不过这个笑容颇为苍凉,把白流苏给笑愣了。
“你、你笑什么?”
“你见过哪个副本,里外的时间差是负值吗?”
白流苏依然一脸懵逼,摇了摇头。
“我刚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