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晚青的视线如游蛇般疏冷地从众多皮匣上滑过,抬头对白亦萧道:“你取下的,要负责簪上。”,如云堆鸦的秀发披泻在肩上,她将簪子从铜镜上抽出。
白亦萧回头望了尚晚青一眼并没有要靠近的意思,“恐难簪好。”
尚晚青晃动一下受伤的手臂,欲说还休的表情显得有些无措。
白亦萧快步走到身后绾起她的长发,尚晚青侧首将簪子递给身后人,白亦萧伸手来接,一抹朱红从尚晚青的余光里流动而过。
尚晚青未及多想,举手便捞,抓住了白亦萧的手腕定睛一看。
这只手没什么血色,尽乎苍白。
手背掌骨均匀凸起,撑起细薄的皮肉。淡青色的筋脉如溪流般被掩在皮肉下静默流淌。指骨纤长如钢筋巧柳,细观骨节相连处,不难联想到这只手用力时所暗含的凌厉劲道。
现在这只手却顺从地被尚晚青握在掌心,手指放松地蜷曲着。其中舒展着的食指和中指已经皮肉剥离,血肉模糊的指尖中隐约可见瘆人的白骨。
尚晚青神色近乎愉悦道:“白大侠好本领。”
白亦萧却被这拿腔捏调的语气刺地眉头一蹙,正想将手抽回。
尚晚青却提早半步收紧掌心,前探三寸虚虚托住白亦萧的小臂。
另一边手疾眼快地拔离那枚倒伏指背将坠欲坠的指盖。甲盖被尚晚青捏在手里,拉扯出三寸长粘腻的血丝才断落。
尚晚青利落地取出绢帕,将那鲜血淋漓的手指简练包住,最后打了个紧实的活结。快速地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背过身再不看白亦萧一眼,执簪揽发迅速三绕,单手将长发盘自脑后,同时巧腕轻推长簪别入发间。
两人各自四处查看,发现三面墙壁上多钉有走兽皮毛和骸骨做壁饰,另一面墙壁上则井然有序挂满了书法画作。狂野和恬雅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杂糅进一室之中说不出的违和怪异。
尚晚青不打算从仓库正门闯出,根据推算大门至正堂约四百米,正堂转移至仓库也是四百米,这仅是聚义寨已知的两个地点,可想整座寨子占地之广。况笛秋色爱好风水八卦,她隐约觉得这间仓库会别有洞天。
身后传来箱身开合的声音,白亦萧面色略微凝重地停驻在方才刘吾义在正堂打开的那几口箱子面前。
尚晚青走近一看,六个大木箱其中四口装着药材,剩下两口装着兵甲。
尚晚青大致辨认道:“三七、白芨、蒲黄都是止血疗伤的良药。”
白亦萧神情有些严肃,“朔城关大小战事连绵不休,这些东西也正好要送去境外边关。”
尚晚青不假思索道:“如果是军需为何不由军队护送,如果不是军需又为何要送去是非动乱之地。”
“再者,这点东西无异于杯水车薪。”尚晚青拨弄完药材拍拍手,“聚义寨打定了主意要抢这批货,抢到了却连是什么都不清楚。”
白亦萧道:“找到邱重,找到魏长面。让问题迎刃而解。”
“还有。”尚晚青依次轻叩四面墙壁,“有没有感到什么不同?”
白亦萧伸手逐一抚过,确认道:“除了装有库门的那面墙壁,这三面都是中空的。其中这面声音尤为空净清脆。”
尚晚青断言道:“这间仓库的外面一定有一间更大的屋子。”
白亦萧环视四周,尚晚青悠悠道:“若这满室陈列顺序,皆按刘吾义的喜好而定。那他必定贪财重武,轻文寡儒。反倒这面挂着书画的墙另有蹊跷。”
白亦萧道:“想来是笛秋色的手笔也未可知。”
尚晚青轻叹道:“未见墙隙有能挪动的痕迹,不是机关所能开启。”
白亦萧仍端详着墙面,尚晚青却突然福至心灵,“你们习武之人,通常运气给人输送内力,若作用于死物会如何?”
白亦萧抬手抚上墙壁,简述道:“输送进人体,会像棉布吸水般被源源接收,输送给死物则如瓷器砸向地面,迸溅的碎片终将反射己身。”
说着,舒缓游走的内力被徐徐运往墙面再原路折返,不久白亦萧便感知墙体东南角回馈的力度犹如细软的弹簧。
随着蓄力一掌击上,板砖应声向外崩溃瓦解,破开出一个半人大的窟窿。
两人翻过窟窿,窟窿外是一个宽窄相宜的甬道。甬道两边相继燃着火把,尽头未能看清,抬头上方是密闭的穹顶,不见天光。
顺着甬道一路前行,走到尽头遇到了第一个分岔口,一个通左一个往右。
光线昏暗中尚晚青发现壁火下方的淡影里刻着一行小字。
白亦萧举着火把,尚晚青凑近了瞧。
“是什么?”白亦萧问道。
尚晚青弯腰念道:“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直起身思索道:“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其中震绿,兑白。”
白亦萧总结道:“左是兑卦,右为震卦。”
尚晚青接道:“未知哪路通生,哪路通死。”
白亦萧看向尚晚青,“你我各走一边。”
尚晚青却不说话了,只不发一语地注视着面前之人,稍即意识到并非玩笑,于是她倚墙笑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