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一直昏昏沉沉,只有翅膀时不时抖动证明她还活着。
感觉走了许久,到后面甚至是半飞着加快速度,终于看见了一点变化。
是一片黑黢黢的山,山上只有嶙峋怪石胡乱横亘,无一丝绿意,近水浅滩上也都是相同的碎石,毫不圆润,若是不小心踩进去很有可能把脚扎出血。
而在最中间,最大,最高的山上,建着一座悬空寺,粗长的木柱往四面八方延伸,整体朱红,是这茫茫山水之中唯一一抹颜色。
但看着却不怎么协调,反而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毒蜘蛛,仅仅看着就会让人感到不适。
山脚散乱堆着一些白色的不明物,我凑近看,是很多动物骨头。
唯一能上悬空寺的是条狭窄的,粗糙到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的破旧栈道。
这附近也不像是有其他活物的样子,我要找的树妖说不定进去里面能找到线索。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拽着勉强当做扶手的绳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攀岩。
的确很不好爬。
这样陡峭的山,即使在梦里,我也鲜明地体会到了重力带来的沉重负担——不动用外部力量,仅凭身体往上的话,每一步都感觉要掉入深渊。
脚底的石头很松脆,只是稍微加重些力气,就会崩成小块掉下去。
“啾……”
小鸟好像醒了,在口袋里挣扎。
“别动。”我停下了动作,低头对小鸟说,“我在爬山,现在没手,要是你乱动掉下去我没法及时救你。”
“啾啾……”小鸟细弱地叫着,可我听不懂她说什么。
“抱歉,我不明白你说什么?等一等吧,等我爬上去。”
“啾……”
直到靠近悬空寺,我才看清原本以为飘来飘去的褐色经幡是什么鬼东西。
悬空寺伸出来的柱子上悬吊着一具具干尸。
穿着深浅不一的褐色衣袍,层层叠叠,迎风而起,四肢系着白色珠串,表情祥和。
我甚至还闻到难以言喻的恶心味道——它不是我知道的任何一种味道,似腐烂的真菌,发酵的公共垃圾桶,带有卤味的熟肉,焚烧着的塑料……似有若无,恶心至极。
“哕——”我吐了。
差点没抓稳。
“啾……哕……”小鸟好像也呕了。
“什么鬼?为什么把尸体挂这儿?难不成当风铃吗?”
“咚咚。”
上面好像有声音。
“咚咚。”
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相同褐衣的活人正跪坐在寺庙的台阶上敲击。
之所以强调是活人,因为对方已经干瘦得和干尸没什么两样了。
骨头蒙着一层蜡皮,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朝着我的方向,涣散的瞳孔让人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在看我。
“你在做什么……”对方缓慢而僵硬捂住了嘴。
是让我不要出声吗?
小心翼翼爬上台阶,这位跪坐在地的活人碰了碰我的衣角,呆愣愣地看着我(应该是看我),突然落下一滴泪。
什么?体内竟然还有水吗?
活人颤颤巍巍站起来,身上的骨头吱嘎吱嘎响,令人担心会不会下一刻就会散架。
然后他/她便朝着某个方向走了。
歪斜,颤抖,缓慢。
但没走几步就停下来看我。
是让我跟上去吗?
尝试着往那里走了几步,活人便缓慢扭回去了。
然后我就老实地跟在他/她身后。
我也不仅仅只看见一个还活着的人,其他更像尸体,动了好几下也没能走出一步,步履蹒跚,像提前设定好程序的低级傀儡。
这座诡异的寺庙并非单独一种宗教风格,而是混搭风。
斗拱处雕刻着奇怪的神像,它们都闭着眼睛,干瘪,表情空洞祥和,被白色珠子缠绕,挡着耳朵,鼻子,眼睛;
头上带着荆棘冠,舌头被长条状物体拽出来,上面还刻着奇怪的符号,像乱码,AI拼凑而成的“文字”。
处处都似曾相识,处处却都透露出不正常,对常识和逻辑都在进行毁灭。
活人一号并不知道我在看着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走着,可能在他/她的脑子里,所剩无几的思考空间只留给单线程的简单事物——带我去往某个地方。
悬空寺并不大,没走多少步就到地方了。
殿没关,对方直接走进去。
我也往里走。
不大的殿内往外露出细丝般的红光,也在两侧殿门上落下影子,镂空处像无数血红眼睛,过客移动,光线变换角度,它们也就一眨一眨。
相似的扭曲人像也浮刻于殿门,光的变化,让那些半遮半掩的五官如同流出血液。
殿内太安静了。
就连活人一号那笨拙地与地面摩擦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他/她去哪儿了?
墙上钉着锁链,锁链松松捆着人,被捆的都呆滞地坐着,看见我进来,缓慢张嘴,却没声音。
我靠近祂们,试图听清。
祂们看着我,像目睹正踏入深渊,即将粉身碎骨的同病相怜的老鼠。
“你想说什么?”我蹲在一个看起来神智比较清楚的和尚面前,他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凤眼微微垂下,满目悲悯,张口,发出气音。
“走。”他说。
“我可以救你们。”
“你们要呆在这里等死吗?”
“你们当中也有人因为救人而困在这里的吗?”地上的人身边还留着武器,有的人身上还贴着符,这里的主人似乎完全不担心被困者会逃脱。
真嚣张啊。
不出所料。他的表情这么说。
“相信我,直觉告诉我,我能救你们出来。”
我能感受到这座建筑散发出浓烈的邪恶气息,以至于我的身体,或者说身体里的邪恶能量蠢蠢欲动,想吞噬掉这股气息。
我的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夜视视野,那些原本普普通通最多有点怪的白色锁链变得异常显眼——令人感到温暖舒适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被困者身上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