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知白动作僵硬地接过东西,道了句谢,期间一点表情都不敢做,生怕面部皮肤的任何皱起都会被对方误解读为“委屈”。
按照这人现在的心态,他没准半夜睡着睡着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左右开弓给自己两个大巴掌,嘴里咕哝着“我真该死啊,为什么要触及人家的伤心事”。
东西被女生收进了信物区,黑发姑娘点进玩家面板上的六号位置,发现里面的显示果然成了“未知碎片2”。
经此一遭,侯不夜三人应该也能看见它了。意外又得到了一枚,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
这么想着,褚知白取出碎片展示。
任长久仔细端详:“好像大了不少。”
体积由米粒变成了绿豆。
望着望着,短发女生眼睛逐渐湿润。她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环顾簇拥在身边的同伴,沙哑道:“一切突然很有盼头。”
十几天过得飞快。
“树”的根茎横行肆虐,连带着十五区的植物也跟着变得邪门了起来。这期间,小店外的爬藤花飞速疯长,几度糊满房子,令人出行困难。
纤细的茎一日比一日粗,由软及硬,由空到实……这株花逐渐树里树气起来。
韩琵用他的大长刀帮杨耀修剪了好几次。
卸下来的部件,大部分成了柴火,小部分被四人当了木工活的材料。闲来无事时,大家便跟着韩琵学做木雕,十几天下来,倒真出了几样作品。
临走之际,杨耀一改前面嘻嘻哈哈的做派,一手一个地抓着韩琵和侯不夜,依依不舍,长叹短嘘,看着简直快要哭出来了,一点都不像是刚得到二十万阿缪斯巨款后该有的反应。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再见的话就不说了,只希望你们最后得偿所愿。”
杨耀原本对“末世预言”并不放在心上,玩家们的遭遇对他而言无异于当头棒喝。品尝过各种情绪后,他最终和现实和解,表示自己想通了。
救星横空出世这种好事,大概率是等不到的,如果有朝一日,成为“玩家”的机会同样摆在他面前,比起要像褚知白他们那样在各个异世界里随时提防莫名暴毙、前途渺茫,杨耀宁可和珍惜剩下的时光,最后和故乡共沉沦。
如果玩家动作快点,也许在他的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听到对方家园解放的喜讯。
对于这种心态,任长久等人想劝,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这就好比一个人身患必死绝症,命不久矣,现在有种新医疗手段摆在面前,纠结该不该尝试。
唯一的好处是,有略高于零的概率让人痊愈,坏处却是一大堆。
没有经验参考,一切都只能凭摸索。
治疗期长,且不知哪天是个头。
病人会承受身体各种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痛苦。
治疗极大概率会失败,病人会人、时两空。
……
平心而论,如果当初成为“玩家”是自愿选择而非强迫,他们自己也不保证能比杨耀更乐观,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好好珍惜余生”,还是咬紧牙关硬撑到希望到来的那天。
但如今,有同伴相陪一路走来,他们的心态已然不同。
“可是,少了个很好的朋友在场,我们纵然庆祝也会留下很多遗憾。”
褚知白听完男人的倾诉,轻声回道。
“这样吗,好像确实……不过你们既然都能走到那一步了,小小遗憾应该不难克服。”简直把自暴自弃写在脸上了。
“在灾难面前,我们就像蝼蚁一样,一定要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杨耀不解,看似自言自语,眼睛则一直望着褚知白。
朝夕相处,他很清楚每个人擅长什么。
他想听听这个人的回答。
“对我们来说,你可能是其他世界的真人,也可能只是模拟出来的、无限接近于真人的NPC,我们对你来说同理……又或者,其实我们大家都是NPC,一串自以为是活人的数据,在设定好的精密程序指令下,走着世界末日要自我拯救的任务进程。成功或失败都没有影响,因为所有东西本来就是假的。”
“再或者,我们都是真人,只不过光剩下一个大脑活着,被仪器养护着,保持着一切正常的幻觉。”
杨耀被绕晕了,怔怔地等着褚知白的下文。
侯不夜倒是先懂了:“我们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真的在活着,又何必一定要追求意义。”
韩琵原本一知半解,但听完眼镜青年的概括后也很上道地附和:“假的没关系,万一中的万一,一切都是真的呢……后面回想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明明有机会反抗,却没把握住。”
任长久点头:“我的喜怒哀乐很真实,我也觉得我们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并且会一直这么做下去。”
杨耀若有所思,连玩家消失在房间里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不留遗憾”。
每当他从深思中惊醒,疑惑这一切是不是都自己的幻觉、下意识左顾右盼时,男人总能和架子上多出来的一些小东西对上视线。
四个木头摆件,质朴但不乏可爱。
机警坐立的黑猫,歪歪扭扭且胡子僵硬的仓鼠,纹理简单的黄色蝴蝶,张嘴还在笑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