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道:“殿下,玩给臣看看罢。”
宦官们面面相觑。
朱以清双眼放光,跑至殿中解开鞭子,才要放下陀螺,顾允向外走去:“殿下,出来玩罢。”
朱以清奔到殿前,将陀螺向地上一放,挥舞胳膊,一鞭挟着风声抽下去,陀螺直直旋转,快得能瞧见残影。
朱以清初始是兴致勃勃的,抽了一刻钟,手已酸了,额上汗珠不住地滚落,不由苦了脸,顾允默立在一边,却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
冯谦看朱以清满头大汗,赔笑道:“顾大人,小孩子都是贪玩的,顾大人担待几分,世子身子娇贵,若是受了暑热,可就不好了。”
顾允不言语。
朱以清看了看他,嘴一瘪,将鞭子向地上一掷:“我不玩了,要热死了,我要热死了!”
顾允仍不言语,径直转了身,走进殿内。
冯谦连忙将朱以清拉进殿内,绞了块帕子给他擦汗,又吩咐端来一盅莲子银耳羹。
朱以清凉快了下去,再往顾允那边看,他垂着眼,似乎在看案上的书册,忖了会,一步一步蹭了过去:“顾先生,我错了。”
少时,顾允抬了眼,却是看向冯谦:“冯公公,请带各位出去一会,将殿门合上罢。”
冯谦赔笑道:“顾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呢?”
顾允一字一顿:“冯公公,请先出去罢。”
冯谦从未见过他这正言厉色的样子,当即吓住了,睃了朱以清一眼,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
殿门掩紧了。
朱以清两只手紧缠在一处,他也没见过顾允这样子,怯怯地开了口:“顾先生。”
顾允看了看他:“殿下,你的陀螺玩得很好。”
朱以清始料未及,呆了呆,笑逐颜开:“真的么?顾先生!”
顾允点了点头:“可殿下骗了臣,殿下不想听臣讲书,不是怕臣回去得晚,是想自己家去玩陀螺。”
朱以清抿了嘴,只是扒拉着手指头,说不出话了。
顾允看了他少时,又开了口:“殿下方才很热么?”
朱以清忙忙点头:“顾先生,真的很热,都快要热死了,顾先生都不管我。”
顾允道:“殿下现下还热么?”
朱以清摇摇头:“不热了。”
顾允道:“殿下,现下已八月了,《诗》上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到此时,天气已转凉了。”
朱以清忙摇头:“可是我真的很热,没有骗顾先生的。”
顾允道:“臣知道殿下没有骗臣,殿下,臣想说的是,再早些时候,三伏酷暑时,远比现下还要热,农人却仍需在田间劳作,便如殿下方才一样挥汗如雨,可殿下只是那一刻,他们却是一整个夏日,不能停歇。”
朱以清惑道:“他们就不能等到秋日冬日么?”
顾允摇了摇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农人四时皆需劳作,不然,殿下也就不能足衣足食了。”
朱以清忖了忖:“顾先生,你要对我说什么呢?”
顾允道:“殿下,臣想对你说,天家人受百姓奉养,所以,绝不能辜负这些百姓。”
这是顾允从未对他说过的话,朱以清默了默,想起了方才汗流浃背的滋味:“顾先生,我知道了。”
顾允道:“殿下,今日臣说的话,不要告诉旁人,好不好?”
朱以清道:“为什么呢?谁都不能说么?”
顾允道:“这是臣同殿下的秘密,既是秘密,便谁都不说了,好不好?”
朱以清笑了起来:“好,这是我同顾先生的秘密。”
顾允点了点头:“今日就到这里,殿下回去罢,记得要即刻洗澡。”
话音方落,门扇却猛地被推开了,朱正达气喘吁吁立在殿廊下,手指着瓷盅:“有毒!这有毒!”
端着瓷盅的宦官哆嗦着手,简直像一瓢滚水浇在手上:“有、有、有毒?!”
朱以清惊得脸色青白,他险些就喝了那莲子银耳羹,连连揪扯顾允的袍袖:“顾先生,那个里头有毒,有毒!”
顾允蹲下身去,握住了朱以清的手:“殿下,别怕。”
朱以清死死拽着他的袖子。
“殿下,”顾允看进他眼里,“事起猝然,惊而无用,怕而无用,所以不惊不怕,殿下要记牢,好么?”
朱以清紧紧抿着唇,未几,点了点头。
顾允道:“殿下,那先松开臣的袖子罢。”
朱以清慢慢松开了手,顾允又将他的手握了握,起身向朱正达道:“五皇子从何处听来的?”
朱正达急声道:“老头子,有个老头子,跑到了光禄寺大叫,有毒,下了毒,说餐点是下了毒的,供到文华殿的餐点是下了毒的!我正好在那,跑过来给你们报信来了。”顿了顿,“你们吃什么东西了呀?!”
顾允道:“今日不曾,那人呢?”
朱正达道:“被锦衣卫带走了。”
“光禄寺呢?”
“锦衣卫也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