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暖风游走之下,阡陌田舍依旧,临窗的辛夷花期已过,反是那茉莉开得极盛。远看去亦是粉白似雪,另有三两早桂点缀其间,风过处,数十里的宫墙屋舍尽为花香所笼。
“你我再出去走走罢。”秦南忽道,秦寒息躬身应下。他已料及接下去事态走向,由此罢了罢手,令随从止步。
“为父听闻人家头次来你个堂堂世子竟请了顿小食摊···”秦南的话中虽有苛责之意,心情却是颇佳,“想必后头一回,你也是忙着阿虞的婚事,未曾款待周全吧?”
“原先为父不便出面,此番过了明处,定不能再任你胡闹!”
“原先父亲还不是令我纳她?···”
“纳?谁敢令她为妾?”秦南知他是在下套,却仍正经道,“不说其母昭阳公主的身份贵重,光是累世公侯的公孙家就够你我父子喝一壶的。其暗里的土地兵丁全不在诸国之下,眼下虽被打压,声望仍是极盛,反观我等王侯虽于一方显赫,先祖却多为草莽,若及儿女婚嫁实属高攀。”
“所以父亲才会有所顾虑。”
“眼下她还不曾往这个方向去猜想,可你既要娶她,必是要坦诚相待的。届时你将置前朝如何?又置公孙家如何?吴国现已起兵,不必再畏首畏尾,可你此举却是逼迫公孙兆作抉择,公孙一门为九州三百世家之首,兹事体大。”
“儿子明白。”
“为父深知你的能力,但万事万物皆有变数,你在谋划之时,又怎知他人未在谋划于你?···罢了,事态既已如此,明日你且先带她去栖霞山转转。”秦南无奈笑道。
“是。”秦寒息当即应下。
“你答应的倒快心底定在编排我,哪有上来就带小女娘去拜祭祖坟的道理?”秦南看着他摇了摇头,眼下尽是了然,“你想借为父之手,为父便如你所愿。再者这丫头这般聪明,你陆陆续续送了这些礼,她怕是已然理出些许头绪来了。”
“望父亲再指点一二。”秦寒息默了一瞬后方沉声道。
“公主与青衣情同姐妹,我也知自青衣辞世后,公主曾暗自祭拜过几次,大抵是留下了什么,你我都未寻得,想来只能是为她留的。”
“儿子明白了。”秦寒息虽得指点,心思越发沉了下去。他原盼着她早些知道,可眼下真到了那一日,他却是忐忑的。
从未见秦寒息这般,秦南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由起了调笑的心思,“你先前去了南诏,可有下聘?”
“未曾。”秦寒息如实答道。
“可有问吉?”
“未曾。”秦寒息再答。
“岂非白跑一趟。”
“蒙昇又非我岳丈。”秦南明显看得他眼中的厌恶,追思的口气由此郑重,仿若面谈国事,“你说的确是。待你们婚期定了,我便也将眼下这虚的实的通通给了你。如此你可同那齐国一般以王妃之礼将她迎来。再倘若···她愿意,你便将公主同公孙兄夫妇二人的衣冠冢一并迁来金陵吧,我想他们也该是愿意的···。”
秦寒息俯身一躬,登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是啊,当初的至交四人,出身虽不尽相同,却皆为之坦荡英游光风霁月之辈。如今却只余了他一人背负着少时的理想,二十余年的愧疚同永世的遗憾垂垂老去···
“我倒忘了,过几日便是八月节。”
“既有现成的,我们也去拜月姑,祈团圆。”
“对了,你们吴地兴不兴波斯球?”
“波斯球?”
“就是击鞠。”
“如何不会,只不过我不大精,小叔叔却是此中好手。”
“他?”
“别看小叔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之于这些他却是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可惜他如今还在朝堂,这便遣了我来。”
“确是他遣的你?”
“这还有假?”果真是长了年岁,这小子圆起谎来更不会脸红心跳的了,见蒙溯面露狐疑之色,当即转去他出,
“不就是击鞠吗!我省的,同军营的大老爷们打是一番打法,同闺阁小姐们又是另一番打法,不知婶子今儿想戏哪种?”
“婶子?”虽是反问语气,蒙溯的脸上却丝毫不见讶然之色。
先前朱仪一行见过她的女装,故而不算,这头一个看出她为女儿身的吴国人,竟会是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如何知道的?”
“你看小叔的眼神以及他看你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可有说与过他人?”
“小叔不说,我便不说。谁知道那些人安了什么心。”蒙溯原只知秦驰伶俐非常,如今看来怕是了不得,成为下一个秦寒息也未可知。
“只是婶子,原先外头这般议论,你却未有半分行动?”
“我到底是个客人,你爷爷不曾行动,你小叔不曾行动,我如何能动?”
“那便是他们的问题,我时常不知道爷爷和小叔在忌惮什么……”
“你还是先学好学问罢,别的,一会儿,你小叔问起来,你又要赖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