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解决那真是万事大吉了。”
“鲑鱼。”
视角终于稳定下来的泽诺定了定神,这才有机会观察起面前的三个“不速之客”。
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和一只……熊猫?
泽诺倒是也不算太惊讶,毕竟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工作也不是白干的,对面前几个人的身份也大致有些粗略的认识。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高专一年级为数不多的学生们了。
还算有些“职业素养”的泽诺对着三人……两人一熊微微颔首示意。
“各位好,我是五条先生的——‘助教’,”咽下差点要脱口而出的“苦力”,泽诺脸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正经,唇边挂着的清浅笑意十分符合“温和亲切好老师”的标准,相当唬人。
“任职许可在这里。”
这幅样子至少让三位学生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禅院真希偏头,手中的薙刀在她的掌控下画了个漂亮的圈最后乖乖架在了她的肩头。
“助教?”
她的表情不算好看,“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真希真希,有这件事的哦,”旁边的熊猫极有人性化地抬起右手掩在嘴边,用着说悄悄话的姿势和一点都不悄悄话的音量提醒自己的同伴。
“前几天五条老师不是说过的吗?”
“哈?!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那时候正在生气吧?完全都不理我们啊。”
“鲑鱼鲑鱼。”
“……啧,”真希挠了挠头,“这样不就显得我很没礼貌了吗……”
她转头看了眼自始至终都没露出什么不悦神色的泽诺,顿了顿,还是颇为诚恳地弯了弯腰,“抱歉,是我鲁莽了。”
“哇,少见欸真希,棘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鲑鱼。”
“给我闭嘴,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你们吧?”
观看了全程的泽诺笑容里倒是带上了几分真心,这三个人,是真正的伙伴啊。
记忆里的场景一闪而过,猝不及防在他胸口划过,带来一瞬间的心悸,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始终关注着主管的伊芙握住了手心。
“我在这里。”
伊芙没有松开横在他腰间的手,持剑的手毫不犹豫覆上主管的手,冰冷坚硬的剑柄被塞进他手中,特别的触感唤回有些游离的思绪,泽诺下意识回头去看伊芙。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专注的眼睛,恍惚间让他觉得似乎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她就会在他身后。
……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比较好。”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我赞同你的看法。”
“金枪鱼!”
“大家……啊,你们都在这里啊,”
过高的灌木被人拨开,有些腼腆的男生走近几人的视线里,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刚刚突然就往这里跑,我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欸?”
终于发现这里还有不认识的人在场的乙骨忧太声音一顿,有些迟疑,“……这,这位是?”
打算正式自我介绍的泽诺安抚性地拍了拍伊芙示意她松开自己,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伊芙的手搂得更紧,身体重心下移,身侧的咒力博然喷发,几乎要化为实质一般萦绕在两人身侧。
——这是个相当明显的戒备状态。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就会瞬间行动,抢先摧毁一切威胁。
所有人都被伊芙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激得下意识摆出了备战姿势。唯有乙骨忧太依旧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表情满是无措慌张。
“怎么会这样……等等,不行,不可以……”
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请求,
“停下!里香!——!!”
****
“抱歉,里香她,不是故意的……”
乙骨忧太看起来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土下座道歉,脸上除了歉意还是歉意。
也不怪他这样,毕竟作为冲突现场的那片树林,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实打实的“废墟”,且先不提夜蛾正道事后是怎么青筋暴起的,光是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好学生”乙骨忧太内疚不安。
“忧太这算是一语成谶吧。”
熊猫双手抱胸,说完还自我肯定一般地点点头,让本来就低落的乙骨忧太头垂得更低。跟在他身边的咒灵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小心翼翼的试图安慰他。
“忧……太,对不起,里香,对,不起——”
“不,是我应该向你道谢,”乙骨忧太稍稍整理好情绪,撑起笑脸主动去触碰无措的咒灵,“里香也是想要保护我对吧?所以,我要谢谢里香。”
温情脉脉。
泽诺不知缘由下意识移开视线,伊芙一如既往地沉默,红眸扫过相互理解安慰的一人一咒灵,若有所思。
“啊,还没自我介绍。”
一个月前还是普通高中生的乙骨忧太到底还是比同窗们更习惯那些寻常的惯例,发现了被几人抛在脑后的“自我介绍”。
“啊,你好,我是熊猫。”
高大的黑白熊举起胳膊展示自己的力量,随后指了指抱着刀站在一边的高个女生,“她叫禅院真希,咒具师,身手非常不错哦。”
“……哼。”
“别介意,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啦。”
熊猫摆摆手,又指向站在另一边的白发少年,“他是狗卷棘,”
“棘是咒言师,所以平时会用饭团语说话。”
“海带。”
白发的少年用衣领挡住下半张脸,朝着泽诺点了点头,泽诺回以微笑。
“嗯,忧太的话,就让你自己来介绍吧!”
熊猫沉吟片刻,愉快决定。
“欸?好,好的,”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定了定神,身侧的咒灵都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你好,我是乙骨忧太,今年16岁,爱好是剑道……”
他下意识拿出了学校开学自我介绍的模板,但是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反对,只是安静地听着。
“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祈本里香。”
身侧的咒灵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回应似的嘶吼。
而说完这些的乙骨忧太顿了顿,隔着衣服握住了那枚素戒。
“……我们约好,要永远在一起。”
他的声音不大,语调温柔,却又偏偏带着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的坚定决绝。仿佛这并非什么承诺,而是已然会实现的必然结果。
“……叫我泽诺就好,如各位所见,我将在这里担任‘助教’一职,希望接下来,能和各位和谐相处。”
泽诺尽力找回自己声音,脸上的表情还维持着一开始的温和。
只有他自己知道现下这具身体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叫嚣着无处安放,于是挤在细小的血管里沿着每一次呼吸进而占据整个身体。连同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自诞生以来还未曾实现的愿望。
但我已说过,人类是擅长“掩饰”的生物。泽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压下胸口的满溢的悸动和失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平静。
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失态,连伊芙都没有。
那边的真希偏过头不愿再看和青梅贴贴的同窗,转而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这位“助教”身上,摒弃掉那些多余的情绪,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难以消弭的戒备。
“泽——泽诺,奇怪的名字。”她这样评价,窄框眼镜挡不住她那双过分犀利的眼睛,镜片后的眼神仍然像针尖一样直直戳向站在一起的两人。
“你是助教,那她呢?”
“没看错的话,这家伙是咒灵吧?”
——“她是谁?”
被针对的伊芙本人一言不发,决定她的一切的人就在眼前,除此以外什么都不值一提。
所以应该怎么回答呢?
鬼使神差的,泽诺再次看向和被咒灵护在怀中的少年。他知道那是谁,他也听说过“里香”这个名字。只是他从未想过,原来乙骨忧太在纸条里常常提起的“青梅竹马”,就是那只诅咒了他的“特级过怨咒灵”。
【即便现在里香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没关系。】
【毕竟,里香就是里香啊。】
纸条上的字迹再一次在脑海里清晰浮现,仿佛少年最纯粹特别的心意。
......那伊芙呢?
嗓子发不出声音,逃避不了的问题把他再次推上了舞台中央,灯光闪耀,镜头已经架好。他要在众人面前表演他一贯的从容淡定,要按着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献上演出。
“.......这位是伊芙,”
他听见自己这样开口,一瞬间他似乎彻底从自己的躯体上脱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堪称冷漠地审视着自己拙劣的演说,
“她是我的——”
他微微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地看了一眼身侧的人。
......
灯光骤然熄灭,伴奏戛然而止,台下观众的欢呼顷刻间消失不见。
舞台上下,他只看到一个人。
白发的少女坐在台前,仰头看着他的演出,脸上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场“表演”,她是他唯一的评委。
喉结上下滚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头一次发觉原来自己甚至比猴子还要迟钝,
为什么,一直没能注意到呢。
明明只要再仔细一点就能察觉到了。
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怀疑,他最需要的镜头,就是她的眼睛。
泽诺究竟渴求过多少次呢?冀盼着伊芙的视线能够永远停留在他身上。为此,他愿意继续维持着成熟可靠的“主管”的表象,愿意按捺下所有不成熟的冲动和欲/望。
但他却没能发现,在这唯一的镜头里,在那双红色的眼眸里,占据着绝对位置的,只有他的身影。
所以根本不需要灯光,不需要掌声,连同这座舞台都是无用之物。他抛开所有的表演,放弃所有的技巧,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地冲向白发的少女。
他从来不需要做什么表演者,他要取悦的人只有一个。
所以泽诺抓紧了伊芙的手,带着她一起上前一步,迎着所有人的视线,坦然开口。
——“她叫伊芙,”
“是我的妻子。”
****
“真希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听啊,五条老师说过的,‘新来的助教带着一只咒灵’。”
“哈?!那个混蛋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