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但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要强迫自己改变吗?”
岐宫寻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后纠结这个。而抱着“澪”的“零”第一次抬起头,真正地无比认真地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
这种视线带着探究,像是第一次看到什么新事物时一样专注严肃。
她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良久,她突然一声笑了出来,笑声不大,但笑容却很夸张。她前俯后仰地笑,带着像是一种近乎放肆一般的感觉。
后来她笑累了,于是停下,唇角依旧是上扬的。她看着泽诺,只是看着,
“我要为她复仇,向伤害她的所有人。”
“......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和你有什么关——”
“有关系。”
她微微提高了点音量打断了岐宫寻的话,随即声音又平了下去。
“......因为那天,该死的本应是我。”
“不用再害怕了,我们找到你了。”
“欢迎回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了。”
母亲摸着她的头,声音温和。
她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你的家,他们也的确是你的父母。并非是什么收养,你们是血缘关系上真正的家人。你的身体里留着与他们相同的血。
报告书上写着毋庸置疑的结果,没有作假,没有巧合。你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那位与你相貌极为相似的女孩,却是实打实的与这个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幸福。
每个人做出选择时都必定有其想要达成的目的,起初你并不明白为什么在你八岁时才被找回来,你没有被绑架,甚至没有出国,你在福利院待了四五年,如果要找到你应该也并非什么难事。
那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呢?
——因为原定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你作为备选的预案被重新采用。
你被紧急开始加强各项身体素质,各种知识在短期内迅速充盈你的身体,你开始能完成各种各样危险的任务,开始往他们预期的方向发展。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你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容器”。
“毕竟最后孵化出来的咒灵的强大与否和宿主的强弱也有关系。”
一向温柔的母亲有些烦恼地点点脸颊,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达标啊.......”
“很快的。”
正如父亲所说,那一天真的来的很快。
本该被叫去书房的她吃掉了澪带来的糖果,抱着那株矢车菊沉沉睡去,即便是拥有相当良好的耐药性的她也昏睡到傍晚时分才慢慢醒来。
她在过分安静的别墅里转悠了很久,最后在初次见面的那棵树下,她们再次相遇。
她那个时候才明白,
——“澪也是重要的实验对象哦。”
在她之前,澪就是夫妻俩的实验数据来源。
所以她对处理伤口如此得心应手,所以她很快就能知道你收到了什么样的待遇,所以即便她年纪还小,却已经有胆子为了你暗中反抗夫妻俩的决定。
她本身也是因为对咒力的耐性好才被两人收养。但很快澪的身体就已经达到了能够调节的极限。
为了达到预期中的那种结果,他们找回了你。
但最后,被推进实验室的却是她。
她用这张与你如此相似的脸哄你开心,安慰你的难过,最后也用这张脸替你奔赴“死亡”。
“所以也不算错,‘泷川澪夺走了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她把她自己从我身边带走,亲自带走了给予我的全部温暖。”
“零”把脸埋进“澪”的颈侧。
“.......泷川澪,我恨你。”
“所以你也来恨我吧。”
她扬起嘴角,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悄悄话。
“恨我,然后罚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影子。”
——你为我而死,所以从此以后,我为你而活。
“......疯子。”
岐宫寻放下手,脸上的表情褪去成空白的样子,
“但不得不说,”
“这样才配得上这个故事。”
“.......”
得到了回答的泽诺并没有露出什么高兴轻松的神情来,他的表情从最初提问“是否是爱”时就一直定格在一个默认的样子。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酝酿而出的带着极致的探寻的情绪。
很显然,迄今为止所有的答案中他依旧没能得到唯一的渴求的解。
所以他盯着“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再次提问,
“.......这是爱吗?”
“......您爱她吗?”
不用言明的对象,不用修饰的措辞。
“零”揽着怀中人,神色淡然,毫无犹豫,
“我爱她。”
并非感慨,而是如同宣告太阳应自东边升起一般的笃定。
“明明她是女性现在甚至都不是人类了你们之间横跨着所有一切不能与不义即便如此,”
泽诺微微停顿,
“即便如此,也爱她吗?”
“是的。”
“......可你也恨她。”
泽诺的眼睛越来越暗,像是有什么一直以来压抑的东西悄悄冒出了头,
“.......因为,她的欺骗和专断,她私自决定了,未来,自以为是的,以为这对你们都好......”
“......她让你痛苦了,她抛下你了,”
泽诺张开口,没能说完接下来的话。
他的话实际上让“零”有些不爽,因为这些与身为听故事的旁观者无关,是相当不知礼数也相当冒犯的行径。
但现在“零”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应该所有人都能发现吧?只要稍微留意就好,眼前这个看上去言辞尖锐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是在问“爱”啊。
他问了有关“爱”的一切,试探着在这些回答里找到属于他的解。他沿着他人的轨迹在繁星里打捞唯一属于他的星。艰难,却乐此不疲。
他的困惑和痛苦在这几句反问里流出来,像是一团兜不住水的纸,哪怕再小心再谨慎,也会因为某些东西突然决堤。
多熟悉的神情.....
“零”近乎感慨,她太熟悉这副模样了,这种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时的疯狂与挣扎。在失去了澪的无数个日夜里,她也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模样。
“......你说得对,我恨她。”
泽诺的眼睛闪烁一瞬,似乎无悲无喜,而她则不紧不慢地接上下一句。
“所以我会狠狠揍她一拳,问她凭什么。”
“因为不想让我受伤所以选择让自己来,可与她爱我一般同等爱她的我又怎么可能开心。”
“她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来问我,而不是自顾自的像傻子一样瞎猜。”
“零”冷笑一声,“她以为自己是谁,神吗?真理吗?仗着我喜欢就能随意替我决定吗?”
“我当然恨她。”
泽诺保持着沉默,面色如常,指缝间却有一点猩红洇出。而“零”的作答还未结束。
“我恨她,但我依旧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
“因为我爱她,连恨都是因为爱。”
“零”移开视线没去看泽诺脸上的表情,转而揽着“澪”,伸手捡起不远处和花瓶一起摔落在地的玫瑰。
“零”掐去破损的花瓣,窝在她怀里的“澪”撑直身体,伸手接过“零”手里的话,利落地在花梗上打上规整的蝴蝶结,随后离开“零”的怀抱轻轻牵起泽诺的手。
“她”把玫瑰放在了泽诺手中。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回答,”
“零”似笑非笑,
“现在换你去作答那道压轴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