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是沈唤笛的第一个朋友,是沈唤笛拥有过的第一段真挚的友谊。
直到十四岁那年,沈自强和老骆又因为田地吵起来,约莫是因为老骆接待了来村里写生的孩子赚了钱,就不该再“多要”那一分。两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架,老骆人挺文雅但其实一身腱子肉,沈自强挂了彩。
于是沈唤笛被勒令不准与老骆靠得太近。
潘丽和沈自强默契得惊人,轮流关注着沈唤笛的一举一动。
这种默契,是不是也有点“恩爱”的意思?
但没人能抵得住知识的诱惑。她被抓到后吃了好几餐打,连哭都不能哭,闹得村里都知晓这事,老骆便开始躲着她,她也只能接受,顺带躲着住在老骆家的那些孩子们。
——是不是有点像之前林郁野躲着她?
沈唤笛随手在生物竞赛试卷上画了个红豆面包。
回忆里和父母有关的画面好像少得可怜。
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门外播放的电视剧,弟弟撕碎她早已破烂不堪的本子声,潘丽大声念出她小时候挨揍后写的日记,沈自强听后的大声嘲笑。
这些占据了太多。
她给不了江雪映一个答案,也没法将真正的惨状告诉江雪映。她不会真的愿意无条件地自揭伤疤,只为了安慰朋友。
不知道,江雪映会不会向她诉说为何哭的缘由,倘若没有,她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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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题做完后,沈唤笛抬头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石英表,抛去胡思乱想的时间,刚好三十分钟。
也不知道算不算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拒绝报名后,她总归规避有关竞赛的内容。
“画的是红豆面包吗?你画得挺好的。”林郁野冷不丁地说了句悄悄话。
沈唤笛回过神,心态略微忸怩,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微微收紧,他的主动搭话无疑不是在为自己的猜测加上筹码。
“谢谢。”她往侧边靠了靠,方才林郁野为了看自己画在试卷上的画已经靠近很多,冷冽的气味将她包围,她突然感到害怕。
——害怕一种突然而来的亲密关系。
她看过的有些偶像剧里,男女主的相爱有时很莫名其妙,她也有点怕林郁野只是“莫名其妙”地对她有“莫名其妙”的好感。
又或是害怕对方发现自己的那份心思潜藏了这么久,不那么光明正大,害怕对方发现自己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害怕对方的靠近只不过是昙花一眼。
她不得不再对“林郁野对自己有好感”这事多次克制怀疑。
“你知道夏达吗?”林郁野退了回去。
“啊。我知道,我在你家书房里见过她画的《子不语》漫画,都是日语,我看不懂。”
沈唤笛发现林郁野这个人似乎有点念旧。
这时大家更多的喜欢看最新的韩剧,听最新的韩文歌,他偏偏喜欢周杰伦的旧专辑,看灌篮高手、圣斗士星矢这类小学时流行的漫画,以至于王妈也受到影响,会偏爱多年前播放过如今再重播的电视剧。
“夏达很有灵气,我觉得你画画和她一样,也有很灵气。”林郁野淡淡道,眼睛里带着笑。
除了老骆,林郁野是第二个夸她画得好的人,沈唤笛开心得不知所措,“谢谢。”
“元旦晚会也会有绘画专场,你可以试试看。”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南中的美术老师都是清美或央美毕业,他们评出的奖项很有说服力。”
“啊,好。”
沈唤笛有点不懂林郁野为什么执着于让她参加能够自主招生加分的活动,为什么?她目前暂且没想过这些事。所以说得委婉:“但我不太会抱期待。”
“为什么?”
“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夏达。”
“为什么?”他追问。
“什么为什么?”
林郁野沉默了片刻,漆黑的眼直愣愣地看过来,像是一道X光线能照得沈唤笛无处可藏。
他说得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为何如此不自信。”
“你明明很优秀不是吗?”
“就算不参加竞赛,就算不走自主招生,单靠高考也能考很好的大学,你甚至能轻轻松松甩在走廊上议论你的同学二十多分,而那个同学曾一路接受了南中附小到高一的最优质教育。”
“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圈定住?”
他情绪略微激动,沈唤笛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信”就如同江雪映问她“父母是否恩爱”。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