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津次日醒来时,头还有些晕。
昨晚他没等邵庭阳自己先回了酒店,回来后倒头就睡,这会儿一身的酒臭味,连怎么刷门卡的都已经不记得了。
他酒量一般般,算不上海量,但想醉也没有那么难。只是他喝醉后很容易断片,以前和邵庭阳在一起时,身边没人的场合顾晏津不会放任自己喝到醉。倒也不止是已婚人士的操守,而是这行乱得很,喝多了谁都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昨晚如果不是跟梁映吃饭,他也不会喝这么多。
顾晏津按了按太阳穴,一想起昨晚那段慌乱的记忆,他的指甲就下意识地掐进皮肤里,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印迹。
早知道还是该收敛点。
邵庭阳说要送他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很多。酒劲儿下去后,想起他们刚才的情形,许多情绪就又泛了上来。
从这儿到酒店距离不算远,开几分钟就能到。但刚才他没控制住,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等会儿和邵庭阳一辆车,还得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知道有多尴尬。
但要说一上车就装睡,邵庭阳知道他喝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装不出来。
顾晏津左想右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就赶在邵庭阳来之前走了。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在车厢那种密闭空间里,没话说还好,但要是情绪上头再说些不该说的,那这节目就录不下去了。
顾晏津吐出一口气,把脑海里纷乱的思绪全部清空,捞起掉到床下的手机,点了两下屏幕才发现早就没电了。
他插上数据线,看时间还早,就抓了件睡衣去冲了个凉。等回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自动开机,屏幕上满满当当的消息。
他扫了一眼,梁映打了几个电话,见他没回又发了短信,问他到没到家。
【到家了,一回来就睡死了】
回完梁映的,他才腾出手看其他人的消息。
有艺统发来的,和他商量讨论下期的拍摄内容,以及后面的档期;有编剧和经纪人或是艺人的毛遂自荐;有天南地北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每季度一次的问候,中间还掺杂着一些亲戚发来的消息。
他看了一眼,决定先放在一边。
工作助理这段时间倒是没给他发什么,主要是知道他看了也不会回,微信文件那个尿性也保存不了多久,所以重要的工作内容通通发到了他邮件,最后不忘再给他发条消息提醒。
顾晏津把查看邮件加入代办清单中,打算在飞机上的时候慢慢看。
梁映看到了他的消息,回了一条。
【活着就行,在忙,回头聊】
顾晏津回了个ok。
早上八点,酒店的餐厅已经开了,顾晏津吹完头发后顺便下去吃早饭。
一推开门,餐厅角落里坐了好几个演员,各个都是素颜,那皮肤跟在井水里泡过似的,一点毛孔或者纹路的痕迹都没有。顾晏津穿了个防晒衫外套混入其中,竟也没有违和感。
横店演员简直是泛滥成灾了,单是正规的群演就已经有十几万人数,堪称是出门闭着眼踢一脚都能踢倒一群。但即便是这样群演的位置仍旧是紧缺,一是缺演技合适价位也低廉的配角,行情紧张时几个人拉着轮流救几个剧组的场;二是缺群演龙套,如今是短视频的赛道了,不仅是横店,十几万的群演有了新的输出口,反而造成了横店少人的景象。
说到底,这行里真正出名的也就那几十个,现如今都站在那金字塔顶端上,底下的人抢破头也只是在瓜分那几块被挑剩下来的蛋糕,群演尤是。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层层削减下来,到传统影视群演手里的依旧是日结120块的工资。
相比之下,短视频似乎成了一条新的出路。互联网发展得太快了,不光是正规的影视演员们产生了危机,导演们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以前的网剧短剧那都是上不来台面的,是行业的最底层。但仅仅两三年过去,时代就变得很不同了,短视频小剧集变现快、成本低,主打的就是最快速度刺激观众眼球,虽然粗制滥造,但也收获了一大批观众。更不用提现在宣发基本都要靠那几个短视频平台,剧方更是想出花儿了地做营销,有时候未免本末倒置。再加上经济不景气、自身打铁不够硬,今年都快过半了,电视剧电影都没什么水花,反而是给了短剧发展的土壤。
这行干不下去转行去新媒体做导演的也不在少数,但顾晏津以前从未想过,他也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紧迫,仿佛有狗在后面追着他咬、慢一步就会被时代抛弃。
他迫切地想吸收一些新的东西,然而跨出舒适区并没有那么容易,这东西就像矫正长年累月的熬夜作息,今天改了明天又犯,反反复复没有一刻的安宁。
但你不改,又知道下场并不会好过。
顾晏津查了下航班,把下午的机票退掉换成高铁,以免再生意外,临走前还不忘给梁映发消息。
【先走了,下周来看你】
过了一会儿梁映就发来了回复。
【……不要说的跟探监一样,你就不能留在这儿多拍两天吗】
【没办法啊,摄影棚那边空不出来,只能排到下周,不然也不至于拍到成队后就结束了,场地都没有,只能先散了】
梁映闻言发来一串省略号。
没办法,像他们四个导师,三天就要磨完一支成片,每人一个风格,那就是四个,下周来还要再换,而且也要调摄影棚的档期,听说就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场地,有两个剧本草纲都给毙了。
干他们这行的就是这样,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关系再亲近只要忙起来也少有能相聚的时刻,大多都是在线上插科打诨的聊天。
像陈世杰,顾晏津就已经有足足一年多没有见到他本人了,全靠每隔半年的一次群视频电话来确认他最近的状况。
当然,顾晏津也没资格说别人,毕竟他刚结婚那会儿,比现在还要忙。
谈恋爱的时候,邵庭阳还是个藉藉无名的半吊子小演员,虽然课程排得紧、但总的来说还算自由,想探班就探班,有一次还给顾晏津打了半个多月的下手。
但红了之后,他们两个相聚的时间就变得少了,邵庭阳有他自己的事业,不能总被他牵着走,偏偏那阵他们刚新婚,一年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是能完整待在一起的,剩下的都是飞来飞去的行程中插了不知道多少段短暂的探班。
从火车站到A市动车也就两个多小时,顾晏津买的是头等舱,很安静,打个瞌睡的功夫就到。
下车时人来人往的,顾晏津还在拖行李,闫漪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距离闫漪梅上次给他打电话,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