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结的婚,却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他觉得邵庭阳应该很想恨他,因为他也一样,在很多很多个瞬间。
可是他们谁都没恨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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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楼下时,雨势没有减缓,顾晏津顶着一头被打湿的短发推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轻柔地亮了起来,鹅黄柔软的光照亮了一角。
玄关处摆放着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尺码微大。
顾晏津扫过一眼,和往常一样弯下腰换鞋,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咔哒’的一声。
书房的门被推开。
顾晏津抬起头,邵庭阳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银色U盘。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了愣。
阴暗的天气笼罩着窗台,屋内昏暗,只有门口透进来一束光。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邵庭阳的表情。
空气不知凝滞了多久,顾晏津弯下腰把另外一只鞋子脱下来,刚要放到柜子底下 ,忽然想到邵庭阳喜欢把鞋子擦干净后再放进去,但现在去抽湿巾擦鞋面,又未免太过刻意。
他想了想,就又放下了。
邵庭阳一直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重新站起身,“好久不见。”
距离他们正式确定离婚已经过了三十几天,一个离婚冷静期的时间,这是他们在那之后见的第一面。
两人无言了片刻,邵庭阳继续说:“我回来拿这个,里面有要用的资料,急着用。”
说着他举起手里的东西。
顾晏津嗯了一声。
这个u盘他早就看到了,在去戛纳之前。以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顾晏津有时候找不到U盘,就会拿他的存一下,然后随手放在书桌左边的抽屉里。
邵庭阳走之前忘了带走,顾晏津也没提醒,就把它放在原来的位置。
直到今天邵庭阳自己过来取回。
“给你发了消息但你没回,以为你还在戛纳,就自己过来拿了。”邵庭阳道,“我走之后你记得换密码。”
“消息太多我没看到。”顾晏津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戛纳?”
邵庭阳看着他,没回答。
“你天天搜我的新闻吗?这么念旧?”
邵庭阳终于道:“热搜上天天都有你的消息,我不搜都能看得到。”
“……”
“你呢?我记得颁奖典礼明天才结束,提前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顾晏津道,“我闲得慌。”
对方瞬间安静了。
空气又沉寂了片刻,两个人遥遥站着,一个在书房门前,一个在玄关,明明没有什么难听的言语,但气氛却很剑拔弩张。
邵庭阳站了一会儿,大约也觉得这样的会面窒息得让人难以忍受,便打算走了。
“身份证别忘了补,要是找到了就跟我一声。”
离婚冷静期刚过,本来这两天他们就应该去民政局把证办了,但因为顾晏津不小心把身份证弄丢了,所以才要多等一段时间。
“知道了,我会去办的。”
“好,我走了。”
邵庭阳刚要离开,顾晏津微微拦了一下。
门口的感应灯过了时间自动熄灭,玄关处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外面在下雨。”顾晏津看着他,语气比刚才轻了一些,“快到饭点了,我点了外卖,一起吃吧。”
邵庭阳没有回。
过了很久,他才说:“今天有事,下次吧。”
顾晏津便没再留。
邵庭阳出去的时候,送餐的小哥正好送到,那顶已经用的很旧的黄色头盔上沾满了大颗的雨滴,短袖也都湿透了。
“2301?”
顾晏津应了一声,接过外卖,再抬头时就不见了邵庭阳的身影。但电梯门没有立刻关上,他顿了顿,关门进屋。
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了电梯启动的声音。
……
顾晏津踢开玄关处的鞋子,顺手把外卖放在茶几上。屋里小半个月没住人,味道难闻得很,他把客厅、卧室和书房的窗户都打开,只留下客卧没有动。
窗外,雨势渐弱。
顾晏津去卫生间洗手,回来的时候手机叮铃铃地响,是唐遥在小群里艾特他,问他到家没有,到了报个平安。
顾晏津擦干手,打了个1。
唐遥回了ok,又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同一届导演系毕业的,像唐遥现在做了话剧导演,梁映在电视剧里发光发热,其他的有人在拍纪录片,也有在读博做学术的,毕业照上这一排拎出去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顾晏津不回话,群里也不会冷场,很快就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顾晏津打开电视,随手放了一部喜剧电影,吵吵闹闹的笑声瞬间填充了空荡荡的房间。他垂眼吃着微凉的米粉,忽然想起邵庭阳搬走的那天。
邵庭阳搬走时,他经纪人和助理还过来了一趟,邵庭阳的经纪人当年还是他介绍的,也算是他俩感情的见证者。现在感情破灭了,老陈进门后肉眼可见的局促,主动问了声好。
顾晏津没回应,态度冷冷淡淡的。
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晏津无事可做,就去卫生间洗了个手,进去后才发现邵庭阳把他那根用得炸毛的牙刷都带走了。
他发现邵庭阳的牙刷用旧了之后,就买了新款的电动牙刷,但他从来不用。顾晏津翻找了一下,发现那根全新仅拆封的电动牙刷现在还放在角落里,邵庭阳只带走了那根旧的。
他关上门,隐隐约约听见经纪人在门外和邵庭阳说了些什么,他们声音很低,顾晏津听不清,但也知道和自己有关。
他走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外面吵闹了一阵,之后随着一道门响,世界安静了下来。
顾晏津再推门出来时,家里只剩他一人。
厨房不再乱糟糟的,地板拖得很干净,他吃完放在门口的外卖袋子邵庭阳也提走了,备份钥匙放在玄关处最显眼的位置。
结婚后,他所有的密码都改成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邵庭阳也是。
顾晏津拿着钥匙站了一会儿,本想把大门的密码改了,但是在设置新密码时他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到一个能让他记住的新密码。
于是就这么算了。
A市一下雨就潮湿,像是皱巴巴拧不干的湿衣服,一下一下地往地砖上淌水,声音不重,却闷得人喘不过气。米粉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温要凉的状态,顾晏津动了几筷子,实在没有胃口就干脆放下了。
他给助理小张发消息,问他中介找的怎么样了,他想早点把房子挂出去。
助理给他回:“找到了哥,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我帮你问了好几个人,都说现在行情不好,不建议现在脱手,如果急着用钱的话……价格可能会压得比较低。”
顾晏津虽然能赚钱,也不缺招商的能力,但他花钱也大手大脚,昨天刚买跑车,今天又买机器,明天又是几百上千万的钱投到各个小成本电影项目里去,盈亏也不在意。小张也是担心他吃亏,才特意提醒了这么一句。
他是了解自家老板的。
也是小张提了这么一嘴,顾晏津才想起账户的余额已经不容他随意了。员工的工资、水电费物业费汽车保养费、各类保险,除此之外还有个项目尾款没结,都是用钱的地方。
他名下虽然还有其他资产,但要么是不动产、要么就是投资理财类,都不是能立刻提出来的。以前他资金流转不过来的时候,就从邵庭阳卡上划一笔过去,等款项到账了再补上。以至于经常闹出他想给邵庭阳买点什么,还要用他的钱付账这样的笑话。
邵庭阳一走,他的现金流也跟着断裂了。
顾晏津收回思绪,说:“让他先挂着吧,价格别压太低,差不多就行。”
“好。”小张又问,“万一邵哥那边想买,那咱们给不给卖啊?”
“……”顾晏津顿了顿,“你想多了。”
这套房他买的时候正好赶上房地产发癫,房价贵得令人发指,但因为喜欢,再加上是想当婚房用,顾晏津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之后装修又砸进去了几百万,才勉强装出满意的模样。
但邵庭阳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要是在意……
小张应了声,顾晏津回过神来,又商量了几句后才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