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江宅规模不小,家中布景也颇有情趣。
他不懂什么太湖石、水陆景,和寅九一样,朴素地认定,好看的东西多半是钱堆起来的。
比如说春秋词馆的花魁,听说一日花在胭脂水粉上的银子就有二两,更不要提她一年四季不重样的衣衫首饰。
金四没那个运气看一眼花魁有多美。
听到春秋词馆的龟公和他描述的时候,只觉得花魁简直是个金玉堆砌的人。
他偷眼瞄花园,对江小姐的财力认知更深一层。
对金钱的尊敬,让他对坐拥金山的江小姐心底的敬畏不知不觉又深一分。
他又知道许多有钱人家都讲规矩,虽然江小姐看着是有气度的、不苛待下人的主,但干他这一行的,知道的阴私事许多。
保不齐江小姐人前人后两幅样子。
现在又是在她的地方,就是发生了什么,给秋姨送些银两,保管两个人从世上消失得无声无息还无人问津。
有这许多敬畏在心里,金四的眼睛不敢乱瞧乱看。
垂着目光跟在寅九身后,眼睛只看见寅九的靴子和柳枝的裙摆。
金四在花楼待得久,对女子裙衫的款式和面料略知一二,一眼就认得这柳枝的裙子是当下时兴的款式,料子也是上好的,内心翻涌。
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叹了,江小姐属实是个大方的主子。
这种好面料价格不菲,也舍得赏给丫鬟用。
不管金四心中如何翻腾。
柳枝走在前面引路,不时发问。
“公子酒量如何?今日家中设宴,小姐把叫你来,是要陪她吃酒的。”
寅九道:“尚可。”
“公子来之前洗过澡没有?”
寅九面色一僵,被妙龄少女问这个问题,感觉有些微妙,顿了一下才回:“……洗过。”
“路上可有出汗?”
“并未。”
柳枝神色如常,还回头冲他笑笑:“我们都是伺候小姐的,总要考虑周全些。”
“席中如果有人劝小姐喝酒,喝酒伤身,你多分担些,小姐的身体关系江家满门富贵……”
寅九道:“我尽力。”
“多谢公子了。”柳枝道,“小姐喜欢乖顺听话的,她说什么你做什么,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寅九暗自把她的话记下,不忘道谢:“多谢提点。”
柳枝摆摆手:“不必口头谢我,伺候好小姐,我和姐妹们都要谢你。”
柳枝将寅九他们引到凉亭中休息:“小姐还在和人议事,完了就出来见公子,公子在此稍等片刻,我一送茶水点心来。”
寅九点了点头,客气道:“劳烦姑娘。”
柳枝一走,寅九就和金四对上了眼。
金四语带激动地道:“你要努力,看刚才那姑娘的穿戴,江老板属实大方。”
寅九斜他一眼,没有说话,意思很明白。
他自是省得。
柳枝送来的精致糕点和茶壶摆在石桌上,寅九却不敢吃太多。
他惦记着晚上要陪小姐吃酒应酬,即使腹中饥饿,也不敢让这些东西先占了肚子。
糕点用了半块,热茶并未多饮。
因柳枝还在场,不好和金四聊那些如何勾引江小姐的话打发时间。
也不敢和柳枝打听太多,说多错多,男人话少一点更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
寅九摆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笼着手炉倚在美人靠上,静等江小姐待客后来见他。
等人的时间实在心焦,加之寒风不时光顾凉亭,吹得人遍体生寒,时间更加难熬。
他不想自己的心焦和有些单薄的穿衣被柳枝发现,暗自捧紧了手炉,目光在亭外花木上游移,仿佛在赏景,心里期盼江小姐快来。
柳枝在旁侍立,姿态端正,亭亭玉立。
金四站在另一边,看起来站得板正,仔细瞧却有些僵硬。
金四心中暗自叫苦。
他生来体热,没寅九那么怕冷,难受的是要一直站着。
他平时哪用罚站这样久,这个姿势看着端正,却累得很,江家的丫鬟在边上看着,人家站得仪态万千,他哪能失礼,叫人看轻自己和寅九?
此时已近黄昏,金四腹中饥饿。但他此时关心的不是肚饿,却是害怕五脏庙叫起来,让人听见,他和寅九脸上都挂不住。
金四心里不知求神拜佛了多少遍。
天色渐昏,江清终于和人谈完了事。
主人家惯例留人吃饭,对方说不用,江清也没多留,起身送人出门。
出门的路正要经过寅九呆着的凉亭。
寅九看着穿着便服的江清一点点走近,美人靠上坐不住,站起来,桃花眼盯着她看,金四趁机活动了身体,移了个位置,站到他身后。
江清早知道寅九来了。
让人在凉亭候着不是江清的意思,是柳枝她们揣度江清心思,猜想小姐会想早些见到寅九做出的决定。
江清陪客人走过这条路时往寅九那边瞥了一瞥,美人黑氅笼身,更显肤白,黑氅内的绛红衣服,又添几分艳色。
好似这灰暗天色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