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许久,又谋算了那许多,云未行只觉比先前都要累,也没有了兴致,早早便辞了谢,自己先回了营帐休息,一入帐篷还没来得及褪衣便倒在了床铺上睡了过去。
月通天找到他时见到这副模样也是无奈,将他身体扶正在床上,又替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
见他睡梦中也依旧皱着眉,不由得有些担忧。
从箫府得知当年真相以后,他便觉得云未行心里必然是压着事儿的,只是情势迫人,凌风澈又身陷囹圄,两国交战,死的都是些无辜百姓,月通天了解他,纵使他因当年之事心灰意冷,却也真的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因此这些日子他总见云未行望着远方皱眉出神,大抵心里也是不停地在挣扎,他这般肆意洒脱的人,前半生都在为找寻当年真相为父母家族报仇而努力经营谋算,如今真相公之于众了,他本该高兴,可奈何他的仇人却不是原本他们所预设的那样,先帝箫崇虽然是下令之人,周闻更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主要凶手,可那些被周闻利用来崇拜拥戴他父亲,并最终逼死他父亲的天下百姓,那才是真正的凶手,可这些人,他又能如何报仇呢?
便是连月通天自己都难以想通这个问题,更遑论直面杀父真相的云未行了,只怕此刻他心里也是在救世与灭世之间反复挣扎,何等煎熬。
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喟叹道:“人人都只道救世是大义,我倒希望你能舍了这大义而取小情,如此至少心中痛快。”
他是自说自话,不曾想云未行不知道何时早就醒了,哑着刚睡醒的嗓子道:“若我真舍了大义不救,那与当年害死我父母的人又有何分别?”
月通天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惊愕地看了看他,随即轻笑道:“对不住了,是我把你吵醒了吧?”
云未行本就睡得不熟,如今也是一脸困顿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摇头道:“不是你的错,你进来时我就醒了,只是知道是你便安心继续睡了,直到你说话了才清醒了些。若是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察觉,岂不是件更加糟糕的事了?”
他笑着看月通天,月通天与他对视,终究是笑了,只是那份笑里夹杂着几分对兄弟挚友身处困境的无奈和悲悯。
“不舍大义,我竟不知道你居然还是个如此伟大之人,还以为你会为了当年的仇而选择当个旁观者呢。”他苦笑一声,斜眼觑着云未行,貌似一副很不相信的模样。
然而云未行却懂他显然是极其信任自己的,只淡淡笑道:“当年的仇自然要报,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时局,虽说父亲当年是被受蒙蔽的百姓逼死的,可实际上真正逼死他的是人们对强者权势的追求,这种权力的背后其实更是对安稳生活的追求,那个时候百姓刚刚经历了数十年的败政磋磨,又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所以容不得半点会破坏眼前安宁日子的可能,因此便极度渴望有一名强者能站出来维系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安稳。而周闻恰恰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先在前朝安插人手削弱先帝的威望,另一面又鼓动百姓崇拜我父亲,不知不觉间用民心威望既挑拨了先帝与我父亲的关系,又挑拨了百姓与朝廷的关系,最后杀人诛心,用天下大义间接逼死我父亲,逼得先帝萧相默许他屠戮我傅家,还连累凌家满门,桩桩看似都不是周闻亲自动手,但桩桩件件都与他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仇势必要报,周闻就是我的仇人。而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阻止他祸乱天下,让他的野心付之东流,为天下人唾弃不耻,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只是可惜,他身边无踪楼的死侍众多,想要得手,实在困难。”
月通天看着他,尽管营帐中只燃着一支微弱的火烛,可云未行此刻在他眼中好像在发光一般,这番剖白听得他满心激荡,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发誓要一起带着他们逃出追捕,复仇血恨的那个少年。
不知不觉他竟眼含泪光,怕云未行发现笑话他没出息,微微侧头抹去泪水,扬起嘴角笑道:“你如今真是越发像凌风澈了,说起来方才凌风澈那边传来了消息,似乎与周闻身份有关,我原本打算等你休息好了再给你看来着。”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小指大小的竹筒,一看便是飞鸽传书紧急送过来的。
云未行闻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接过去看,月通天还在一旁调侃:“这信到我手里都还没捂热呢。”
话音未落,只见云未行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脸色大变,月通天心里一惊,忙凑过去一看,也是难以置信,“什么?周闻居然是前朝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