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玄帝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亲近的样子,但是只有凌风澈清楚,平日私底下成玄帝都是喜欢自称我,以示亲近,方才一段话他却是自称朕,可见并不是朋友间的简单商量那么轻松。
凌风澈抿了一抿唇,拱手回道:“此人之前确实与臣有过交情,甚至屡次救臣性命于危难,臣不敢欺瞒陛下,未能察觉此人真实身份,还使之逃脱,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恕罪。至于沧州一事,臣也会派人前去调查清楚,查看是否属实。”
成玄帝坐在龙椅上,后面是金丝绣龙纹的软枕,他随意的靠在上面,眯着眼睛看下方低着头的凌风澈,眼中神色莫测,似乎是在计算凌风澈的话有几分可信,半晌才哦了一声,“那若是真的属实,又当如何呢?还是说你怀疑沧州知州与其串谋,冒领功绩?”
成玄帝语气平平,却句句如同锥心寒冰,惊得凌风澈后背一阵一阵出汗。从前陛下总是一脸和气,拿他当幼时玩伴看待,以至于凌风澈自己有时也会恍惚以为陛下真的是对他依旧像儿时那般,只是他自己恪守君臣之礼,不敢僭越。然而他忘了,如今的陛下是九五之尊,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早已不是那个在太学和他一起捉鸟逗蛐蛐的太子殿下了。
凌风澈几乎没有一点迟疑,噗通跪到地上,拱手答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此事事关沧州百姓福祉,所以必须彻查仔细,更何况方才在大殿上诸位大臣也一起上奏,派遣御史前往沧州巡视暗访,臣以为这正是调查此事的好机会。”
凌风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心口嘭嘭直跳,垂直眼直勾勾地看着身前的白玉地砖,好似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成玄帝在上首“嗯”了一声,随即啧道:“你跪下做什么?还不赶紧起来!我不过是与你随意聊聊,你弄得如此紧张做什么?快快快,快起来!”
凌风澈不敢推辞,是了一声便又站直了身子,成玄帝摸着下巴,皱眉道:“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不过这御史之选却是不好选,如今这朝堂上多半更支持箫太傅,诸事皆以他的想法为准,要不然今日早朝也不会因为他不在朝上,到最后争执不下,连个御史的人选都定不下来,各方推辞。如今我最信任的就是阿澈你了,你既然与那傅云岚有过私交,那想必调查询问起来也更为有利,更何况调查一事也是你们京畿司擅长的,不如就由你来当这个御史好了!”
凌风澈心里一惊,抬头便要推辞,可刚要开口,成玄帝仿佛已经知道他要拒绝,连他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直言:“就这么定了,你办事,我放心!”
这御史是个烫手山芋,而且事关云未行的身份,凌风澈心里并不想接手这事,但转念一想,正好可以借助这件事替云未行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无奈之下,凌风澈只得躬身领旨,正式接下了这御史一职。
不多时凌风澈当上了御史,前往沧州暗访的事情就传遍了朝中大臣的耳朵,结果次日上朝又因此事在朝堂上争论了一番,说的最多的便是之前凌风澈跟傅云岚的交情,周闻一派紧抓着这一点不放,却也明里暗里都在指摘成玄帝任人唯亲,成玄帝坐在上首扶额,被一堆迂腐大儒好一顿说教,还要听刘大人在堂上舌战群儒,一群大臣就跟菜市场里的大爷大妈一样吵的不可开交,只剩一个凌风澈这个当事人,站在堂上闷声不响,真是好不热闹。
在一顿商议之后,萧雁舟最终被推出来担任御史监察,专职负责监督凌风澈的行动,又碍于两人之前有过误会,为防万一,又在刑部提调了几人随行,也算是到时候的人证了。
就这样,凌风澈被迫跟箫雁舟组成了一支南下沧州的御史队伍,一路上气氛冷冽,两人之间只有客套寒暄,别的多一句都难,着实将刑部的那几人冷得够呛,私底下便议论这凌大人跟箫大人没打起来已经算是有涵养了,换做任何人,之前被对方冤枉,还害得断腿掉崖,险些丧命,只怕不杀了对方泄愤都不足够。
那几个刑部的跟班想到此处,便纷纷对不远处静坐烤火的凌大人肃然起敬,凌大人真乃大度君子也。
至于箫雁舟,那之前的事陛下也有过旨意,言明箫大人所为乃是正常审讯,并不涉及私仇,坠崖之事又无实证,所以也就不能定箫雁舟的罪名,只是旁人心里有一百个想法,多数人还是觉得箫雁舟当时举措多少有些过了,只是公事公办,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只能敬而远之。
于是乎,这一队人马就变成一前一后两个人,屁股后面有跟着四五个,如此奇怪的阵型,一路骑马,最终在十天后抵达了沧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