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过你的名字,舅父说,岚乃是山林雨后的蔚蓝,云深雾潜,方露仙山,是为云岚。是你父亲母亲对你所寄托的心意。”凌风澈没力气地趴在云未行背上,幽幽说道,就像唠家常一样,与云未行说话。
云未行心里涌起苦涩,抿了抿唇,一脚踏过一块大石头,闷闷道:“只可惜傅云岚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场清缴之中。”
凌风澈知道他心里有无限的不甘和愤怒,他自己家人满门被屠,父亲失踪,云未行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他比他还要悲惨,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被定下谋逆罪名的,纵使天下人都认为那是一桩冤案,可却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证明,或者说即便有也难有翻案的可能。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殉情而亡,家族连坐,连他父亲一手扶持的将士领袖都跟着被连累受死,自己多年躲避追杀,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能逼得一个正常人发疯,可他却隐忍了这么多年,心境依旧澄澈分明,未被污浊一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曾听舅父讲起我父亲失踪前发生的事,也觉当年一案颇为蹊跷。你可知为何我曾师从箫太傅,可却一直与他保持距离,毫无亲近?”
凌风澈这么一说,云未行倒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好几次见萧太傅,凌风澈虽然表面上恭敬,可眼底始终清冷一片,原本他只以为凌风澈是性子孤僻,不善表露心迹,可他平日里与刘大人高大人他们交谈,也确实更为自在从容,有时甚至还会附和着笑语几句,如此看来,这萧太傅在凌风澈这里确实有些不一样。
凌风澈见他摇头疑惑,解释道:“因为不止一人曾跟我讲过,我父亲在离开京都城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就是箫太傅,两人似乎还起了争执,最终不欢而散。之后父亲回家拿了行李便出了城,没几天就传来他失踪的消息,同时我全家也被无踪楼的刺客袭击。我舅父曾说之前靖安王一案疑点颇多,我父亲与你父亲又是多年至交,他始终不相信你父亲会谋反,所以曾上述先帝请求彻查,可奏疏如同泥牛入海,再也没了音讯,我父亲便自己带人出行京都,找到你父亲驻扎的地方调查,也便是在那里,父亲一行人失了踪影。”
大概是牵动了伤口,他顿了顿,“箫太傅曾明里暗里向我透露过,他当时与我父亲只是就案子的事争论了几句,其它并无不妥,可我总觉得他说那话时的神情不太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一直不能将他怎么样,后来我自请去了京畿司当捕快,便借公干疏远了箫太傅,暗地里则一直在调查父亲的去向,还有当年的那桩案子。”
凌风澈侧目看了一眼疾行的云未行,他一路走的飞快,额头已经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脸色苍白却又泛着一抹熏热红晕,这脸色连他戴的假面都遮掩不住。他眼神微冷,似乎被他这番话触动,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就此拉凌风澈下水,正式与自己结成同盟,着手调查当年一案。
不过这正是凌风澈想要的,他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目的就是希望云未行能放下心中犹豫戒备,不再独身战斗。
而云未行也能感受到凌风澈的想法,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危险重重,他实在不敢让凌风澈跟着涉险,但是一想到眼下处境,云未行咬了咬牙。
“我还未曾来得及和你说,陵州城一行,我遇见了无踪楼的楼主。”
沉寂良久,云未行终于开口,他脚下不停,凌风澈却吃了一惊,“你见过他了?”
传言无踪楼楼主武功高深莫测,轻易不露痕迹,竟会被云未行遇见,凌风澈更是惊疑不定,但是一想到周闻之前所为,却突然又觉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骠骑将军周闻,此前曾效力靖安王座下,当时他还只是轻骑都尉,在靖安王一众出类拔萃的将军之中,实在不太显眼,此人虽然武艺出众,但计谋不足,行事也不太有章法,所以虽然领兵多年,打得胜仗也只比败仗多不到哪儿去。
他真正做到一鸣惊人的时候,便是在靖安王驻守边关不归之时,周闻拿着靖安王通敌的书信证据,密告到先帝面前。
当时边关战事吃紧,先帝仍下了数道金令,召靖安王回京面圣,甚至最后设计将靖安王妃和世子都拘入宫中,才将在边关拼命搏杀的靖安王召了回来。
周闻以密信上印有靖安王印为证据,指认靖安王意图联合外敌谋反,靖安王自然不认,后面又出现靖安王身边侍卫作证,称见过靖安王与敌国首领面见,商议要事。
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靖安王,而一向信任靖安王的先帝也开始疑心,将靖安王下了诏狱,用尽酷刑,但靖安王到死也不肯招,再后来萧太傅进诏狱见过靖安王之后,靖安王便突然认罪了。
就算当时有不少百姓为靖安王鸣不平,可结果已无法改变,靖安王在牢中赴死,王妃忠贞,亦随之而去,靖安王府一夜没落。原本先帝答应靖安王的遗愿是打算放过王府众人的,可不知为何靖安王府一夜之间便遭山贼劫掠,阖府上下无一幸免,连小世子也惨遭杀害,死状凄惨,几乎无法辨认。如今看来有可能是周闻担心靖安王府的人找出证据翻案,便先下手为强杀害了与靖安王有关的所有人。
也正因他揭发有功,周闻后来便被擢升为骠骑将军,平步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