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不担心凌风澈会拿他的身份怎么样,因为他若是想做些什么,早就做了,眼下说这个无非是要以此吓退他,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可他又实在惊奇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不是明明失去了记忆了吗?
云未行双眼定定的看着凌风澈,似乎想从对方的神情当中看到一点破绽。
而凌风澈也无惧他的试探,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你一定在想我早就失去了灭门之前所有的记忆,为何还能认出你是吗?”
他轻笑,只是这笑里夹杂着一丝苦涩,“其实从你故意接近我加入京畿司的时候起,我就已经在怀疑你的身份了,只是那时候我还只以为你是某个靖安王曾经部下的孩子,为报父仇而来,所以我一面试探,一面调查,直到我看见了你面具下的真容,才与我记忆当中那张重合。”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讥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么说来,真不知该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唯一恢复回来的记忆里,独独出现了你幼时的长相,就在你露出真容的前一刻,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他看向一脸惶然无措的云未行,显然他还没从身份被识破的惊讶中回过身来,只可惜他现在却没时间与他再细细分辨这其中是非因果。
凌风澈眼神锋利,像是要刻意隐藏自己心里那一点的不忍,言辞冰冷,“你之前欺我瞒我,不过都是为了替你父母报仇,如今我已身陷牢狱,成了杀人犯,京畿司的职务也没了,而且还命不久矣,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又何必还在我身上浪费功夫。即便你救我,也不过是徒增累赘,何必呢?不如就趁现在箫雁舟他们腾不开手追杀你们,带上玉井跟子午,就此远离纷扰,或许再寻找几年的线索,替你父亲翻案,也未尝不可。”
云未行抬眼看他决绝的目光,实在心痛,他知道凌风澈这是在故意激他放手,可他心里何尝不愧疚,他一直隐藏身份接近他,除了一开始想要进京畿司查出当年真相之外,其实后面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找到了线索,还要继续留在那里,如今想来,他大概就是想跟在凌风澈身边,照顾他,保护他,以此来弥补当年连累他家人惨死的愧疚。
然而现在再看,自己用这副假面孔跟在他身旁,其实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欺骗,即便他是出自真心,可欺骗终究还是欺骗,他无法辩驳。
云未行不觉握紧了手里的药瓶,内心更是争斗不休。
他苦心孤诣十多年,所谋划的一切他自然不会放弃,可凌风澈于他,是挚友,也是亲人,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不用说这种话来激我,不管在你眼里我是谁,有什么目的,当务之急,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等我。”他声音暗哑,心绪波动让他连话都是极力稳住才说出来的,像是哀求,又像是命令,最后那一句等我,都带着一丝恐慌局促不安,只在告诉对方,自己也绝对不会放弃,卑微又惭愧。
像是要逃避凌风澈的拒绝,他踉跄着起身就走,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也假装听不见凌风澈在牢房里的叹息……
云未行走后,凌风澈独自坐在牢房之中,身上的伤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平息,也让他稍稍舒服了一些,但是他清楚箫雁舟马上就会回来,他只能再慢慢挪到牢房深处,又将身上已经破烂的衣服裹紧,以此掩盖身上的药味。
也幸好牢房里的气味杂乱难闻,箫雁舟进来之时只是重重皱了眉头,用袖子遮掩了口鼻,并未闻出空气中有什么异常的味道。
他也确实是个谦谦公子,即便凌风澈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了,他还是十分尊重的蹲下了身子去看缩在角落里的凌风澈,看他那一身的伤,狼狈的样子,与往日里的端方英气大相径庭,当真叫他也心中不忍,仿佛有种高岭之花被折下神坛的感觉,即便这花是他自己亲手折的。
他摸了摸鼻子,一脸兴味地看着凌风澈,“又是一日了,凌大人可想好了吗?”
他又是来问他到底查到了多少有关当年之事的线索了,可凌风澈完全不接他的话,只是看着牢里唯一一处透光的小洞,哑着嗓子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为何方才那般吵闹,吵的我都醒了。”
箫雁舟也跟着看了一眼那个小洞,一点也不在意凌风澈的无礼,然后想起方才的事,挑眉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之前你追查的那些失踪之人又回来了罢了。不过凌捕头听见这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吧,毕竟你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的,如今也正合了你的心意,人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倒也不枉费你之前一番苦心调查。”
话音刚落,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凌风澈的脸,低声似笑非笑道:“不过这下的功劳又该怎么算呢?毕竟人是自己回来的,怎么样也算不上是凌捕头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