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道很轻柔,不知为何,在此一刻,他却是挣脱不开。
沈仲祁掀眸,撞上了一双雾朦朦的水眸。
仿佛只要一掐,施加些气力,那一片浓重的雾气,随时可能滚落下来。
张晚霁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轻声道:“你去驰援燕州,就这么去了,什么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她的嗓音非常轻,俨如轻到几乎是毫无重量,风一吹就散了。
沈仲祁下颔线绷紧,浓睫隐微地下垂,眸底敛起了一片沉寂静默的光,顿了晌久,适才说道:“燕州突发战乱,此程异常艰险,变数居多,我亟需去驰援,片刻都不能耽搁。”
沈仲祁看着近前的女郎,她一副弱不胜衣的相容,眸底衔着一抹溶溶水雾,唇色嫣红,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沈仲祁还想说些什么,但在此一刻止住了口,朝着近旁的李广使了个眼色,李广悟过意,瞬即与行军在京郊外驻扎行营。
沈将军显然与他的未婚妻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今日是将军府下聘礼的日子,他却率军离京出城,柔昭帝姬一路追了上来,铺天盖地的大雪,纷纷扬扬照彻在两人周身,这一幕所有人都见证了。本来想留下来看一场好戏的,且看看沈将军如何哄好柔昭,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沈将军下了命令,让他们扎寨京郊。
比及大军出城安营之后,喧嚣与躁动,如潮水一般速速褪去,天地之间,徒剩空寂,张晚霁与沈仲祁隔着风雪遥遥相望。
空气沉寂得只有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沈仲祁宁谧地注视了着她,轻声唤了一声:“殿下。”
张晚霁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眸底雾色浓重,粉嫩的鼻尖不知是被寒风吹刮的,还是因情绪所感染,蘸染了一圈薄薄的粉意。
她没有说话,一直望着他,未置一辞。
——显然是生他的气了
沈仲祁行近前一步,俯住峻直的身躯,与她平视。
两人视线对契上了,俨若静水遇上了深潭,碰撞出了一星半点的水花。
此一刻,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只要再前近一步,就能挨捧上。
张晚霁因是生着沈仲祁的气,故此不想靠近他,正欲打算后退一步,手腕却是被一股深沉的力道攥握住了。
“柔昭。”
正欲挣脱之时,头顶上空飘来少年微哑的轻唤。
他的声响裹挟着一片浓重的霜雪与寒露,透着一股沙哑的质感,点点滴滴地酥在她耳根上。
张晚霁饶是在赌气,听到他这般轻唤,心中的气亦是消解了许多,心中冷硬的部分亦是呈冰雪消融的势头。
张晚霁深呼吸了一口气,掀起乌浓夹翘的睫羽,露出了深黑的眸瞳,轻声说道:“我现在很难过,因为你的不告而别。”
沈仲祁薄唇微微翕动,有些话想要说,但囿于某种缘由,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下一息,只听张晚霁说道:“纵然是要离开,也应当带我一起离开。”
这一句话,教少年眸底的冰层出现了一丝巨大的裂隙,裂隙很小,但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扩展得特别快,很快地,他眸底的寒霜悉数烟消云散,眼神生出了一丝不可置信。
似乎是张晚霁说了一句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
沈仲祁掩藏于护甲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腕骨间的筋络虬结成团,以大开大阖的势头,一径地蔓延入了袖裾之中。
沈仲祁道:“此程颇为艰险,我不可能带你一同涉险。”
张晚霁雾眸漉漉,但眸瞳之中添了一份坚实的色泽:“沈仲祁,我是你未来的妻,从父皇赐婚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的命运就紧密栓在了一起,从今往后,你去何处,我便是去何处,不离不弃,执手相依,生死相随。”
这番话,声辞特别轻,但落在听者的心头,却掀起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力量。
沈仲祁稍稍怔愣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张晚霁,薄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道:“不离不弃,执手相依,生死相随。”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迩后,峻沉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隐微的弧度,不知是不是张晚霁的错觉,他似乎是笑了。
张晚霁顿觉纳罕又气恼:“你笑什么?”
沈仲祁道:“殿下,当真要跟着微臣走吗?”
——你真的要跟我走吗?
少年的话音,俨如沉金冷玉,字字句句敲入她的身体里,很快地,掀起了一阵汹涌的颤栗。
张晚霁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将就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