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檀眉压根没管内容上是如何胡诌的,只去验看那殷红的印戳。
“奇了。”
她自言自语道。
这印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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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檀眉心事重重地躺在榻上,细想白日的见闻。
在辨出私印的真伪之前,她所设想的是陆顶云在唱独角戏,要利用卫家伸手太长这一关键,让其引火烧身。
可是要烧到谁的身上?
她心里浮起一个名号。
三皇子。
陆顶云日日为三皇子奔走营私,让旁人只以为他是三皇子党,怎会知道他另有其主。
只是那私印,实在有些解释不通。
穆檀眉心里憋着一股劲,干脆翻身坐起,纵是二人真有勾结,三皇子也不该如此粗心大意,在万般结局之前,将这么明显且致命的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她重新点起蜡烛,坐回案前,草草磨了墨,凭着比对记忆,一笔一划地复刻出了那个熟悉的“勖”字。
偏偏在济州城外,自己亲眼见过那一枚印……
她将纸燃尽,陷入沉思。
这等铁证,三皇子实属不该。
穆檀眉心里五味杂陈,陆顶云就像是烂泥中的泥鳅,永远能在被人制钳的最后一刻,滑不留手地脱身离险。
不论他现今的阵营有几分真,有了三皇子这颗大树倚仗,她再想对付陆顶云,势必要平添许多忌惮,愈发地束手束脚。
穆檀眉移开床板,将陆晚娇留下的手抄账本取了出来。
好在福祸相依,至少这一趟陆府没有白去。
她飞快地将账册翻至最末一页,将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繁杂数字,按照日期先后,隐晦地誊录在草纸上。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烧掉,反而执笔在每笔惊人的巨数前空缺着的去处上,补全了那关键的一字。
这些银钱的去处偶有不同,可绝大部分流向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林央。
此人究竟是谁?
穆檀眉心里的疑云久久不散,回程时她几乎是绞尽脑汁,试图从陆顶云的人际中抓住此人的身份。
可这名字着实陌生,让她毫无印象。
林央,林央……
穆檀眉的笔尖烦躁地点在字上,很快晕散的墨渍污染了大片纸张,她盯着被侵吞的字迹,只觉就如思绪中一样在雾里看花。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能让十几年前锦绣前程的陆顶云,自愿吃下这笔哑巴亏,替他敛财无数,冒险供奉。
乃至事到如今,他仍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或许是她毕竟隔着亲缘,对陆顶云的过往不够了解,换做陆晚娇,甚至是陆蛟……
穆檀眉忽地一怔,下一瞬几乎气笑了。
陆蛟!她怎么就忘了,陆顶云这个故作聪明的小习惯!
既然陆蛟之名,都能被他故弄玄虚的化名成什么吴金鳞,那么林央二字,同样可能被拆分做——
杨荣英!
她的指尖因为激动和悚然的情绪交织,而突然地发麻发颤。
穆檀眉的眼皮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
这个曾一时风光无两,后在大皇子死后,彻底败出朝权中心的前太子太傅的名号,居然出现在了陆顶云的旧账本上。
她竭力稳住心绪,只觉得诡异。
陆顶云比她认知中的还能折腾,当年最动天惊地,改变了国朝命脉走向的两状顶级要案,皆有他的身影干涉其中。
她压抑住心底隐隐的兴奋,按照时间线的先后发展,将陆顶云的涉及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记在纸上。
首当其冲的,应是他向杨太傅的巨额输送;
其次,就该是用陆晚娇狸猫换子一事;
至于后头发生的九边叛乱,以及她家的灭门案,瞧着反倒像是与前头两桩,实无瓜葛的意外……
穆檀眉眸光微闪,静静地梵烧殆尽,将冷灰一点儿不剩的埋进盆栽土里。
司延槿曾提起,太子镇守金山关的三年间,杨荣英始终伴驾身侧,和她爹是同城为官过的。
只不过杨太傅与陆顶云授任边官的经历,差着不少时间,两人并未见过面。
眼下看不到关联无妨,等她伺机亲自去一趟杨府,自然就有进展了。
穆檀眉绷着脸,暗道这北地第一关隘金山关,倒愈发像是鬼门关了。
好似所有牵累之人,不论过去了多少载,都得像鬼打墙一般被死死关在里面。
够不吉利的。
只是这么一来,她之前机缘巧合下和王为墩的结识,倘若传入陆顶云的耳中,怕是反而要因为他心里有鬼,而误打误撞地猜到正处。
那就坏事了。
她站起身,慢慢洗去手上溅蹭到的残墨,心想济州杨家肯定是要去的,王为墩是杨荣英的亲外孙,借他之名登门拜访,也是最顺理成章的。
唯一的顾忌,还是陆顶云。
……那就得找个让陆顶云自顾不暇,没空管她的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