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锦百每日面对这样的他,心中又该是如何地煎熬?
锦百得到过很多爱,并未失去对该种感情的感知能力,却仍盲目地相信着暮昼。
他屏蔽五感,不理会任何人的质疑,执拗地在黑暗中独自前行的时候,会不会有一刻想要退却,会不会感到害怕。
暮昼不知道。
他每次看向锦百,那双眸子里都闪烁着永不退却的光。
“你懂什么?”暮昼深吸一口气,指节攥得发白,心底被愧疚填满,却还是忍不住打断任晨闲的话,“你根本不清楚我们之间有过什么,你没资格来说三道四。”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任晨闲叹气:“我只知道师父并不开心。”
每次暮昼下界来同锦百交流讯息,待他走后,锦百总是会沉默很久,看上去十分疲惫。
“你若是真的想要师父好,就不要再纠缠他了。”
好似心中火焰被兜头浇灭,暮昼沉默良久,闷闷地应了一声。
看着暮昼一瞬间消失在原地,任晨闲有些不可思议,明明他先前还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任晨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想问问江景,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原地,只剩一盏灯笼摆在离自己不远的石桌上。
以为江景遭遇不测,任晨闲心底慌乱,也顾不得思考暮昼的事情,连忙往住处赶。
一路提心吊胆,直到踏进院子,望见江景和锦百相对而坐,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事情,任晨闲才松了口气。
任晨闲道:“你怎么走也不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被抓了,差点把我吓死。”
“抱歉,”江景放下毛笔,抬眼看向任晨闲,“当时发现了一点邪祟残存的灵力流动,想要快些告诉师父,于是就先一步回来了。”
语毕,江景又道:“我和师父在那附近设了阵法,邪祟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再来了。别担心。”
任晨闲应了声,坐到江景身边和他一起看桌面上随意排布的几张阵纹,问:“明日我们是要在公主府布阵吗?”
锦百揉揉眉心,有些头疼,“不,我们要去无念山。”
经过一天的调查,公主府已彻底查清。
只余无念山。
萧衍和文袖皆出自那里,甚至今日邪祟残留的灵力,探寻其根源时也指向无念山。所有线索无一不指向它,即便明知可能是陷阱,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前往探查。
·
仙凡两界交接之处。
恕灵追上暮昼,将通牒还回去,见他脸色难看得仿佛下一秒便要堕魔,宽慰道:“比起互相折磨,或许如今这般互不干扰才是最好的。”
互不干扰?
他如果能接受这个结果,当初的许多事情便完全没有发生的必要。
找到江景,复活景旧,一切落幕。
暮昼扯了扯唇角。
从前他一直在想,在他死后,锦百是会怀念他,还是不久之后就忘记了他的存在,抑或是,将自己变成他遗物的一部分。
直到他的贪心打破了本该发生的一切。
意外如断线的珍珠洒了一地,四溅飞散,他甚至不知道要先抓住那一颗。
良久,暮昼声音有些沙哑的开口:“如果是师父让你离他远一点,你会怎么做?”
恕灵道:“那我当然是离他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
暮昼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好吧,我还是会跟着他。”恕灵不自在地甩甩尾巴,“无论天涯海角。”
无论天涯海角。
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暮昼低声问:“那我为何不可。”
恕灵已经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好了,张了张口,半晌没能吐出一个字。
“那少年说,大人看见我会难受,所以劝我不要再去纠缠他。”
两界相交之处,灵力紊乱,天地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狂风呼啸,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树叶被卷起,在空中疯狂舞动。
暮昼抬头看了看月亮,在狂乱的风声中,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换一个身份去到大人身边,他还会难受吗?”
“不过是些易容分身的小把戏,糊弄三岁小儿还差不多。”恕灵思索片刻,不由轻嗤。
大抵是终于放弃了,暮昼再没多言,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恕灵眼前。
恕灵也松了口气。
天知道锦百和暮昼说话时他在一旁有多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