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棠听起了兴趣,“那剑修呢?我能跟你一样吗?”
她追问剑修,只是因为他,这令谢怀慈感觉很新奇,但她还是耐心答复,“剑修分为有情道和无情道,有情者,剑心通明,无情者,斩断世间情愫入道,化为苍生之爱。”
虞棠,“那你呢?你是哪种?”
谢怀慈抬眼望向她,“我...重要吗?不过是问道的途径而已。”
“修道是自己的路,从来都不是并肩而行的,你不明白么...”
看他这态度也不是能追问下去了,不过好在灵气入体这一关是过了,她修道的生涯可是正式开始了,她再也不是清水村的农女了。
为了转移话题,虞棠笑呵呵地问,“既然你是剑修,那秋衍仙尊,不该也是吗?为什么他的占卜...”
谢怀慈神情一滞,但很快转为寻常之态,“秋衍他虽修行剑道一脉,但实属灵族,这类种族生来就善于占卜天机,秋衍的血脉在灵族中也算得上纯正,故而掌门对他的预测深信不疑。”
“啊?灵族?”
他瞧着她满脸的惊疑毫不见怪,两步走到她的身旁,用平静的声线阐述道,“对,灵族,这一族类血肉皆是上乘的灵材,服用者可斩灭心魔...并且破境。秋衍曾是灵族圣子,是修真界之中最有可能沟通神明的人...”
“后来,修士们觊觎灵族浑身血肉,将他的族人近乎屠杀殆尽。自此,秋衍由占卜一道转修剑道,只因其能帮其复仇。”
合着就是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少年崛起的故事,虞棠唏嘘不已,对其中离奇、曲折的桥段说不出的滋味。
隐仙门的地位在修真界也是首屈一指的,更不用说能在宗内担任长老之位了...
秋衍仙尊不属人族,一个异族圣子,若非没有艰巨的毅力和极高的天赋不可能拜入宗门。即使修剑,他的占卜也不曾落下,无论是天机的预测,还是魔界的崛起...他所知皆是分毫未差。
排除叛逃之人的身份,他确实厉害。
这样一个赋予传奇色彩的人,她竟然还亲眼看到过,虞棠简直不敢相信。
他将秋衍的身世说给虞棠听,仅仅是为了平定她心中的疑惑,哪料她一脸向往。不知为何,他心情不佳...
她不知道的是...秋衍极为厌恶他,收他为徒不过是好掌控。在秋衍眼里,他连个人都算不上,每日给予他的...不是责罚,就是冷言相对。虽是名义上的师徒,却无半点情分。
谢怀慈本人严谨,却不失公正,是个顶顶好的大师兄。恰如山边月,天边雪,看似不可接近,万物空透于心中。实则阴郁难辨,不是个轻易宽容他人的人。
一副漠然之态,心下却暗暗计较,他不喜欢她的笑脸,厌烦她提及其他人...却无可奈何。
救她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来到隐仙门后,她的眼里不仅仅是他...有阿蓉,有门内弟子,甚至是秋衍,他不喜,甚至莫名动怒。
虞棠沉浸在修道的想象里,她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喜,反而乐滋滋地说,“既然秋衍仙尊能行,那我为什么不行?!我肯定能成为剑修,好了,练气诀我也学习的差不多了,能传我几套剑诀吗?我不想落后啊...”
按理来说,练气诀她上手的十分快,那剑诀也大差不差吧,毕竟都属于修道的基础。她就不信了,自己还那么笨。
谢怀慈听她如此说,也不再犹豫,随手折下梨花枝为剑,用最简单,最实际的方法传授她剑诀。
青年衣袍如雪,满头青丝未束,如织如蔓披散在肩头...
梨花瓣如雨落下,虞棠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心跳一声比一声快。
她捂住胸口,脸烧得火辣辣的。
梨花是白的,衬得他眉心的朱砂红的耀眼,青年以优雅的姿态运用着手里的梨枝,该是柔软的枝条,偏生生出凌冽的剑意。
他身形极快,剑势却轻盈如流光。
不时,崖边梨花在剑气的冲击下簌簌落下,落在剑身,流于青年鸦色的发,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眼。
崖风卷起青年的衣袖,衣袂翩跹,宛若凌空而飞升的仙人,道韵翻滚,让人忍不住想要留下他。
冲天的剑意在云落崖扩散开来,山下弟子们纷纷朝崖上走来,其中包括虞棠熟悉的几个人。
阿蓉和千重樱急匆匆地走到梨花林下,惊讶地看着谢怀慈收势归来。
因她俩人的要求,谢怀慈又另外传授了几个剑诀,当然啦,都要比虞棠学习的那套要复杂。
她们早早拜入隐仙门,基础自然比虞棠扎实得多,剑诀的起势和收剑,她俩都能分析得清清楚楚。
千重樱是天生剑骨,在万载难遇的天才,如剑意的理解宛如喝水般简单。一招一势学得轻松得很,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
与她相比,阿蓉则要差得多。
而与她俩相反的是...虞棠完全无法理会到一点点剑意,她不如隐仙门的任何一个弟子,是个凭借着投机取巧才进入仙门的农女,始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阿蓉唉声叹气了许久,不过一想到自己不如千重樱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她是天子骄子,自己不过是普通人而已,随之心境骤然开阔。
千重樱兴奋地捏住梨枝循着谢怀慈教过的剑势走向,轻巧地挥动,绯色的衣裙在风中卷成明媚的花。
行剑的过程快而精准,分毫不差。
少女的脸白皙而清透,说不出来的漂亮,灵巧的身姿挥剑若舞,阿蓉完全被人与物所吸引,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钦佩与向往。
虞棠侧目看见她的眼神,心底一落,莫名不适。
“樱樱,你好厉害呀!这招可要教我呀!”
听见阿蓉开心地望向自己,千重樱收起梨枝,笑眼盈盈道,“好啊!好啊!我正愁没人与我对练呢!你可不许反悔哦!”
阿蓉一边扯着梨花瓣,一边笑,“大师兄,不会是羡慕小师妹吧?”
小师妹三个字落在耳畔,谢怀慈刚要甩下梨花枝...在抬眸之间就撞上了少女的眼睛。
天光之下,少女的瞳眸澄澈如镜,他看清了里面自己的倒影。
一瞬之间,他甚至闻不见花香,听不见风吹落梨花瓣的声音...
虞棠瞥见他袖下捏紧了的梨花枝,看见千重樱不自然地挽了挽发,她怎么觉得空气好像有些黏腻呢?
至鸟鸣声惊起,谢怀慈方醒转神来,甩下梨花枝。而千重樱也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哪里有的半点局促。
他轻抬眼睫,认真地看着她,“我的确羡慕师妹在这般年纪就对剑意有了极高的领悟...”
听到自己猜准了,阿蓉脸上的笑放大了,“我就知道...樱樱天赋那么好,师兄怎么可能不喜欢!”
“啊...谢怀慈,你...”
他们都在称赞自己,但从师兄嘴里说出...还是怪不好意思的,千重樱小声道,“别乱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夸赞她,但千重樱却有些不知所措,但总体来说...她的心里甜滋滋的。
一只小虫子从梨花瓣上掠过,阿蓉焦急道,“樱樱,有...有虫子!”
谢怀慈随之看向少女。
一只青色的蚱蜢在少女乌黑的发髻上爬行,马上就要跳到她的耳际了。
“阿蓉,别吓我!”
千重樱站在那里不动不动,紧张得拧着眉。因害怕的缘故,耳垂下方的珍珠耳环不停地晃动着。
她咬了下唇,求助似地望着谢怀慈。
她既害怕,他知道自己懦弱而看不起她,又担心他真的不理自己该怎么办。
师兄敢于斩杀山海之境的妖物,是千年以来最耀眼的剑修,千重樱想...谢怀慈肯定瞧不起胆小人吧。更何况,自己害怕一只小小的虫子,他该多不喜欢自己呀。
但这些都是她想多了的,谢怀慈并未流露出任何的不喜,甚至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安静半晌,他上前几步,抬手替她捉住了那只蚱蜢。
虞棠收回了朝前挪动的步子,克服本能的援手在未实施前就变得多余,掌心憋出的汗也刹那凉透。
谢怀慈与千重樱之间配合默契,她想要插话也无法张开嘴。她忽然感觉他们满身冒着粉红泡泡,而自己则满身的寂寥。
青年的指尖在落到少女耳尖时,不可察觉地抖了一下,他有小心翼翼,但又带着谨慎和珍惜的情绪,紧张中隐藏着诱惑的吸引和渴望。
他也曾与她牵手而行,但那是她强迫的,他每次都是面色平静,仿若她跟一片叶子没什么区别。
心动,面上不可能风平浪静,那是掩饰不了的情绪。
若是谢怀慈一个人不正常也就是了,连千重樱也不正常,她脖颈根都快成了火烧云。
蚱蜢一灾除去,两眼对望,俩人一起伫立在那里都快成情、人石了。
粉红泡泡都快击穿虞棠的眼睛,她朝阿蓉靠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蛮尴尬地开口,“我不懂刚才的剑诀,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真不知道,该怎什么样转移视线才好...虞棠心想。
感觉到她的打扰,阿蓉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虞棠你又怎么了,我看得正精彩呢!你不觉得大师兄和小师妹很般配吗?”
这下直捅了她的心窝,虞棠冷硬道,“万一...我是说万一谢怀慈是修习无情剑道的呢?”
阿蓉一脸不信,“怎么可能,诶...你那么关心他们,让我猜猜,你不会是喜欢大师兄吧?!不过我劝你一句,你与他差得太多了,你们不可能的,早点撤了心思吧...”
她就那么配不上他么...虞棠心里酸酸的,又不知该如何反对这句话。
她们的争论引起了谢怀慈的注视,他一时不再关注千重樱。
虞棠自然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趴在阿蓉的肩膀上,嘟囔着,不满道,“你呀!总将我往不可能的地方引,之前的事就算了啊!下一次花灯节,你可不能再放我的鸽子了,否则我就不理你了...”
“哎呀!我们的虞棠的气性也变大了呀!好吧,好吧,谁让我们玩得最好呢?”
阿蓉应和着。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凡间趣事,仿佛之前的不愉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是和谐而温馨的场景,唯有虞棠知道转移心思有多难。
她明白不该喜欢谢怀慈,但总是控制不地去跟随他...做他的影子,循着他的脚步...
千重樱挥舞着梨花枝,碎碎的梨花瓣粘染了她的脸颊,刚要低头拍掉,就迎来修长如玉的手指。
虞棠一抬眸就看见青年的捻起一瓣梨花,千重樱甜甜地笑。
“咔嚓”一声,虞棠手里的梨花枝折断了。
清晰的脆响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这下子,虞棠再没脸见人了,她尴尬地埋着头,任由心酸和委屈发酵。
雪白的梨花落到小姑娘的头上,然她宛如没有知觉似的捏着花枝,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谢怀慈看着这一幕。
满地梨花裹挟盎然的生机,云落崖边清亮的鹤鸣,无一不是令人心神清旷,想起她们俩方才的对话...阿蓉说虞棠与他差得太远了,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
莫名的,谢怀慈厌烦,虞棠没有反对这句话,也就是说她是认可的。邪恶的念头在一瞬滋生,他袖下的指骨被握得发白,面上静若明镜,胸腔内的心却陡然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