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南宫明哂之一笑道:“好歹也是十足的反派,这投降的也太草率了吧。”
楚相澜足尖轻点,跃至檐上,笑道:“这不是逗小孩儿玩吗?”
叶子秋双手一拍,道:“不能这么说,你们看这走尸不也都杀了个七七八八吗?”
“那是周仙君帮他。”楚相澜撇嘴道:“我以为周仙君不出手的,哪有这样的,二打一不公平。”
从没这么风光过的小祖宗一挺腰板,像是打赢胜仗归来的花公鸡,将脖颈昂得高高的。
周栖梧满意道:“不错,不错,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周行衍笑容僵在脸上挂了许久,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风沙迷了眼,将他双眸熏得通红。
小祖宗只觉鼻头一酸。
“哭什么?”周栖梧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我没哭。”周行衍的唇紧紧一抿,可那鼻头就是止不住地抽动,最后终于没忍住飞扑到周栖梧的怀中放声大哭。
周栖梧本想推开他,再训斥一句“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可到底还是没出声,只轻轻在周行衍的背上拍着,像是无声的安慰。
叶子秋见状连忙起身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楚相澜在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但周行衍并不那么想。
第六日夜,众人齐聚在神庙之中,周行衍踌躇着拿出了那张道符。
“给我吧。”楚月檀伸手接过。
玉瞑与周栖梧对立而站,有不舍的何止是周行衍,还有他。
“师兄。”玉瞑先开了口。
周栖梧松开搭在周行衍肩上的手,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道:“终于还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他见周行衍眼眶红肿,又笑道:“不用这么伤怀,我们此生还能有一次相遇的机会,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过来,拿走属于你的佩剑。”
周行衍将风华剑在腰间别好,又听得周栖梧对玉瞑道:“师弟,本来我想把我儿子托付给你,但现在我觉得好像又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以前我没完成的,他一定能替我完成。”
周行衍放声哭了出来,说:“我不行的。”
“你行。”周栖梧道:“因为你是我儿子。”
周行衍想扑过去抓周栖梧的衣袖,但终究还是扑了个空,天旋地转之时,他看到周栖梧站在神庙的檐下冲他挥手微笑。
玉瞑轻声道:“师兄,再见。”
周栖梧愣怔地看着他们逐渐模糊的身影,忽然喃喃自语地问道:“不知今夕是何夕。”
今夕非夕非昨日,梦醒惊觉十余年,只是当时错问。
………
众人出去的时候,天光朦胧,虽然站的位置还是最初那样,但目光所及之处再不见那棵金黄的梧桐。
楚相澜四处打量着周围,喜道:“我们出来了。”他作势就要回头找个人说说话,却在偏头时看到了一张熟悉万分的脸。
“你?你怎么还在这?”楚相澜惊道。
叶子秋状若无意地看了眼楚月檀,悻悻道:“可能运气好吧,我这个器灵没有完全消失。”
周行衍看到叶子秋悲从中来,扑到他怀里,道:“师兄,我又没有爹了。”
这一次,不等叶子秋出声安慰,周行衍就自己站直了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再将腰间的风华剑扶正,最后看了一眼前方的荒芜,良久,振声道:“走吧。”
叶子秋走在周行衍身后,看到他背影如此,不免欣慰道:“我的小师弟终于长大了。”
楚月檀道:“可这代价未免过于沉重。”
叶子秋闻言一笑,道:“凡是成长,代价无有不重,当日我家中遭遇变故,我也是一夜如此。”
楚相澜回首,笑道:“可我楚师妹一直都很厉害啊,别忘了这次在梧桐村是她第一眼就发现了黄梁上的道符。”
楚月檀暗自一笑,并不言语。
有些事情,她是死了一次才懂。
周行衍行至山林之中,面若好女如松如柏,若是有人初次见他,大概也会夸赞一声“风华绝代”,步调一缓,林间万千梧桐就落满了双肩。
或许以后的周行衍再也记不起来这个村子的模样,但绝不会忘记村口的那棵梧桐,更不会忘记那天神庙前星夜而来的红衣仙君。
有的人,从你见他到的第一眼起,就是过去的故事结尾。
那年深秋,无意惹了一片惊鸿入眼,从此梧桐祭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