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人顿住呼吸,缓缓睁开眼睛,耳畔依稀可及这句话。那曾是母亲刻入骨子的教导,如今离开他们身边已久,依旧无法忘记。
幼年那段铭心的教导,以至于做了杀手,还习惯留着一颗可笑的仁慈心。
此刻,鱼乐一身夜行衣翻窗而进,跪在慈粼面前,似有请罪之意。
“怎么了?拿解药的途中不顺利?”床上女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嗓音清冷询问。
鱼乐面露难色,吞吐几分,回道:“没有拿到解药。阁主说晚两日,让您亲自去拿。”
慈粼皱眉,按规定的计划不会轻易改变,魏梵这样做的意思,是在告诉她,他并不满意她缓慢的进度。所以,便延期了解药,以此来惩罚她。
“公主,是阁主生气了吗?”鱼乐颤着音色问。闻及淤莲子之毒是阁主研制的蛊毒,若是未曾按期服药,蛊毒便会发作。
此毒令人畏寒,全身如蚁蚀骨,痛不欲生。至最后皮温降低,血管呈紫色,蛊虫从心而嗜,延外啃噬,死时犹如绽烂垂败的莲花。
鱼乐想及此不寒而栗,伏在地上微微发抖。
“不过两日,忍忍就过去了。”慈粼抿着发青的唇,撑在床上,隐忍着蚀骨之痛,额间透出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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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慈粼还是小瞧了此毒的药效,不过半日,便浑身发冷,在此关头,公冶明来了。
“鱼乐,将我那黑色药瓶拿来。”慈粼撑起身子,听着殿外突然到访的脚步。鱼乐也是一警,迅速将慈粼所说的药瓶找到,“公主,这是?”
“它可暂缓淤莲子药效。”慈粼打开瓶子,将瓶中一颗红色的药丸吞下。
此颗药丸是她出任务前,向孟迢要来的。因为她太熟悉那人的性格,在川乌众人眼里,都以为魏梵待她不一样,事事为她开先例,可就连毒药都是为她研制最新的,独一份。
喜怒无情的性格,深根蒂固的执念,魏梵这样的人,生来就是暗色。
为此,这颗小药丸是为她能争取一次缓延残喘的机会。
只是此药服用后呈大起大落之势,虽能缓住剧毒之性,却也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待一过,其反噬的疼痛将会扩大两倍。
身上的痛楚暂时退了下去,慈粼平息着气息,痛就痛吧,若是被公冶明发现了端倪,导致任务失败,怕是比死更可怕。
见慈粼脸色好多了,鱼乐才去将门打开,“公主身子不适,让大殿下久等。”
公冶明扫过鱼乐镇定的脸,走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鱼乐跟上道:“回殿下,公主最近精神厌烦,什么都吃不下,方才又吐了。”
公冶明微微皱眉,走至慈粼床旁,见慈粼面色微苍,便下令去请医士。鱼乐刚想阻止,却被慈粼先道:“谢过殿下。殿下怎么来了?”
公冶明眼中微怜,坐在她床旁,用手探了探她额头,“你不舒服为何不与我说?我若不来看你,你还要瞒我多久?”
慈粼发白的唇一笑,额间感受着他的手温,“大殿下近日公事繁忙,这些小事怕给殿下添麻烦。”
公冶明道,“公主这性子,不娇柔,倒与其他女子不一样。一点都不像个公主。”
这句话让她心下一颤,她抬眼看向公冶明,只见他也在看她。
他是在怀疑她?可她哪里被他看出了问题?
“殿下,太医来了。”门外的医士提着药箱进来,公冶明起身,给医士让道。
“公主,可否让我一观?”
慈粼敛绪,将手腕递上,魏梵的奇医奇毒在百家大夫之上,他调出来的孟迢自是可居第二,一般大夫还真诊察不出来。
医士探诊一会后,皱起了眉头,“这......”
站在后面的公冶明发问道:“如何?”
慈粼镇定地看向医士,那位莫约四十的医士看了眼慈粼,道:“不应该啊,公主年纪轻轻,为何从脉象上看,浮而迟细,气血虚之。”
医士抬头看向慈粼,问道:“公主的身子不应该是如此啊?”
一个天齐皇室的公主,怎会身子如此差?
随着医士的话,公冶明的视线也随之探来,要说适才那句“不像公主”是玩笑,那此刻公冶明的目光,便是赤裸的怀疑。
慈粼收回手,低头垂眸。
一旁的鱼乐瞬时跪在地上,接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家公主...在天齐,因生母为妃,受尽其他公主皇子们欺辱,苦不堪言。也只有到了西融,公主才逃离了这种暗无尽头的苦日子...”
“鱼乐。”慈粼出声制止,垂着眉眼,安静地坐在床上,像极了饱受苦楚却有些自尊的不受宠公主。
医士闻及她的经历,只叹息摇头,公主的身子若不加以调理,怕将来恐有红颜玉损之象。
“为公主开几副调理养息的方子。下去吧。”公冶明盯着床上安静的少女,出声对医士道。
医士应下,退出殿中。见他们颇有几分相信,鱼乐便跟随医士退下。
“殿下可是后悔同我这样一个孱弱不受宠的女子联姻了?成为了殿下的累赘...”
少女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自嘲和落寞,两侧青丝滑落于薄弱的肩头,垂在细软可握的腰肢。弱柳扶风之姿,可偏是在那样一张苍白的脸庞上,透着一双水灵坚韧的眸子。
对视的那一刻,公冶明想,往后的王宫之中,倒不是不能容下这么个可怜人。
大手拾起垂落的秀枝,替她挽于发髻,动作温柔:“乖一点,就可以。”
阔袖的阴影遮在慈粼脸上,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很快,她便抬头,对着公冶明露出乖巧一笑。
“谢谢殿下。”
公冶明轻抚她的脑袋,起身,“等你好点,带你出王宫看看。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公冶明走了,慈粼却还未缓神,她坐在床上,默了许久。
乖一点,是多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