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不杀无辜。”林啸从腰侧把佩剑拿了下来,甩手扔在地上,“毕竟你也算跟了父将多年,一炷香而已,圣上要来便来。”
“将军想好了?”余一眼中有过动容。
“是啊,本将要与阮娘,同生共死。”林啸负手握住了阮娘的手。
“将军,你......你既做出了选择,那么属下也明白了。”余一合上门,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方才的储君庙,四处漏风,眼下门又一闭,烟尘更是飞得晃眼,唯独那尊丑得不像话的石像,不沾半分灰。
进门时,林啸的第一眼便被吸引,没有匾额的破庙,没有脸的供像,还有没有地方可躲的她。
“林将军,还未到同生共死的时候,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鬼神吗?”阮娘摆正神色道。
林啸撩起眼皮,对着那尊石像,拿起桌案前的果子。
“阮娘寄希望于鬼神身上,也不愿听本将的?”
阮娘踮脚去抢他手里的果子,不满道:“我没和你说笑,娘娘时常在我耳边念叨,说储君还活着,啸郎不也......”
“本将是信你,谁管他。”林啸左右看了看,愣是没见到一根香,“那王八储君但凡活着,还轮不到他的皇弟做圣上,我们也不会穷途末路。”
桌案不知怎的,晃了一下。
阮娘揣起竹篮,捂住他手里的腰牌:“啸郎是将军啊,储君活着的话,少不了记得你的好,所以......你要好好的。”
门外的影子,若影若现的,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多迈了一步,一支箭破了小庙的糊窗,击碎了桌案上的盘,也穿透了阮娘的心。
那一刻,林啸宛若坠入冰窖。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抱着阮娘的,刚要出声,才发觉濒死的窒息缠住了喉咙,下一秒,灰尘染了色,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滴进了林啸的胸膛。
竹篮从阮娘手中掉落,她无力地倒了下去。
“啸郎,别怪他......他知道你不会出手的。”
林啸朝外瞥了一眼,仅凭一眼,痛苦在脑中成了形,而怀里的她只是一味抓着自己不放。
“所以留他性命吧。”阮娘抽出了手。
林啸捂住她的心口,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法儿做。
他不该对那个丧心病狂的圣上抱有希望,不该对那个怯懦的罪君抱有希望,结果呢,苦守多年,究竟换来了什么!
阮娘不停地呕血,意识开始涣散,甚至眼前一片漆黑:“啸郎......”
林啸惨白着脸,颤抖地裹住她的手,哑嗓道:“我在......我一直在,你的将军在这里呢。”
阮娘勉强挤出一张笑脸。
“从前,你的父将......嫌我身世贫寒,配不得你,那时我可纳闷了......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我在场......令你分心,他不愿你把我送进宫......也是不想我卷入是非。”
“老头早糊涂了,他的话不能听。”林啸丧失理智道。
阮娘附在他的掌中,彻底看不见:“啸郎今年多大了......父将的苦衷,你怎么......还和他斤斤计计较,只可惜......小娘子命薄,过不了将府的门。”
林啸跪在地上,看着她破碎的容貌,怕得脖颈涨红。
“过得了,过得了......算本将求求阮娘了,好不好?再撑一时,一时便好,我为你寻个医官来,起死回生的那种,可好?”
他反复地深呼吸,克制自己的绝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情,因为庙内浓烈的血腥味,再度拉他入了冰窟。
阮娘盲了眼,嘴中呛得尽是血,只道:“不好,一点也不好,疼,太疼了......小娘子想痛快点儿。”
林啸恨不得对方的那一箭,射杀的是自己。
庙外的那个凶手,始终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却背对着他们,他没得选,他不能去伤害将军,但可以伤害将军在意的人。
阮娘的气息微薄,嘴中来来回回的,不过重复着同一句话。
“啸郎你说,娘娘要等几个春天到来,才会等到他呢?”
“阮娘——”林啸抚平她的鬓角,小心翼翼地俯身,“你的问题,本将也不知道。”
“啸郎,到了这个份上,你、你才肯占小娘子的便宜。”阮娘开合的唇瓣,有过一丝丝的不同,“你这是在亲我吗?”
林啸咽下一口血,心脏便痛一分。
阮娘无措地说道:“啸郎,你怎么不继续亲......怎么......怎么哭了?我......可能快听不见了,也是......我快要死了。”
“别说胡话了。”林啸的手背,沾满了血和泪,“本将让你在沈后身边,没让你以性命相交,她不值得的,她不值得你这么做,阮娘你不准死,你不准死在本将前面......”
阮娘重咳了两声。
她歪过头,仿佛看到了无数朵鲜花盛开。
“将军,娘娘,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