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号令,那两个壮实的烟兰汉子手上齐齐发力,将萧瑾举上了那个屹立在阵前的高架之上。
四肢被困得结实,她丝毫动弹不得。低头望向鞋尖,与地面还离着好些距离。这段距离虽并不能高遥来形容,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不由得让她目下一眩。
格罕措吉转过身去向后走去,与烟兰王站在了一处。
鼻中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那脸上满是沟壑的烟兰王盯着远方的城垛道:“不将她折磨至死不足以泄我心中之恨。”
脸上赔着笑,格罕措吉连忙道:“大王息怒,咱们还是救出小王子要紧。”
“听说这个公主在大盛也没什么地位,他们会答应放了我儿吗?”烟兰王拧眉。
“这宜安公主只是起一个震慑作用罢了,我们真正的筹码是在瑞安公主身上。”
“穆临兵力易守难攻,他们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擒住了小王子便自以为捏住了我们的把柄,定然不会轻易松口。让这宜安公主在阵前见血以挫他们的锐气,后而再将这颇得圣宠的瑞安公主以交换人质之由押出,他们断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失了一个公主这事还能在他们的朝廷之中糊弄过去,若是一连见得两个公主死在阵前,那这守城的将领也没有接着存活在大盛的必要了。”
将眼下的计策进一步细细解释道:“若是直接将这地位低些的宜安公主直接推出而杀之,反倒是解了他们的一桩负担;若是直接用瑞安公主相逼,赵通这等冷硬之人想必也不会松口而放了小王子。如今先用宜安公主磨去他们的耐性且勾出他们的不忍之情,而后再用瑞安公主相易,小王子必能顺利得归。”
轻轻点了点头,瘦高的烟兰王挥了挥手。
皮鼓擂动,震得地上的黄沙隐隐跳动。远风携着鼓点,将这挑衅示威之音清楚地传至了穆临的城墙之上。
立在风中的赵通眯了眯眼,身形丝毫不曾有所晃动,他一臂由绷带吊在颈上,面上是一道长长的血痂由眉尾贯至鼻尖,瞧着惨烈森然却仍果决坚定。
“如果不想你们的公主在阵前流血身亡,便速速放了我们的小王子——”远处的喊话声清晰地流入了城墙之上的每个人耳中。
“除非退兵,否则免谈!”赵通一声怒喝,插在一旁的战旗猛地扬起,随着风向在空中长飘。
天空高远而明净,任由寥寥无几的白云可以自由挥洒。
弩机被上了刀片,古老的机关扣动,特质的血刀飞跳而上,直直插入萧瑾的右肩。
烈日炎炎,她有些睁不开眼,这突如其来的痛感刺入身体,让她有些恍惚。
肩上的皮肉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在这刀口之下绽开,一把长刃嵌在肌肤之间,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染红了衣襟。
竭力想保持些清醒,先前看过的一处记载被回想在了脑中。
放血刀。
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烟兰人的放血刀了吧。
没想到这传闻之中的刑具竟真的有朝一日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这刀身呈六棱形且兼被磨有锯齿,刀尖之处却并不锐利,使用之时猛刺在人身上,因的其刀剑圆钝,所以并不会入肤太深,不会在顷刻之间取人性命。但六棱之上的锯齿却能产生不小的创面,让人血流不止,直至血尽而亡。
真真切切感受着血液流出身体,她浑身的气力似乎真的在这高悬的日头之下一点点地消散开来。
这殷红之色并不是剧烈地喷薄而出,而是如山间溪流一般平稳行进,不操之过急也不拖沓温吞,将她的一身衣袍循序渐进地染上了一大片醒目的颜色。
连线成片,那片血红清晰地传入了城墙之上的赵通眼中。
他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先前西戎发难,便是拿这自大盛远去和亲的宜安公主作了筹码相挟。但论起一国的利益来,虽是金枝玉叶之身却仍比不上边境城池之重,于是公主一朝被弃,只能流落他乡,自生自灭。
不知中间经历了何等波折,使得这公主辗转被困于烟兰阵前,如今惨遭放血,想必折腾得是凶多吉少。
他先前在宫宴之上见过她,出城和亲的那日也远远地望见过,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相隔这许多距离,他看不清动态的鲜血是何等具象的流逝,只能遥遥预想到一条生命的消散。虽说眼前那高架之上正在源源失血的是个可怜人,但毕竟身后要护得却是一城的百姓。这一城之后,更是千千万万条鲜活的性命。
拳心收紧,他彻底将一颗心狠下。
无论如何都要撑得援军来。
纵观战况,烟兰丝毫没有要退兵的意思,但如今他们的小王子被俘于穆临之中,烟兰王与众将领应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现下两军各自拿捏着对方的人质在手,也算是进入了一个对峙相持的阶段,能拖一会是一会。只要等得援兵一到,发动奇袭,便可解下这场危机来。
好像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
脸色煞白,一袭黑发汲取着阳光的温度而变得有些温烫,萧瑾用近了全身的力气将双眸抬起来了些。
他应该也会在那城墙之中吧。
他会救她吗?
此刻已是全然没了气力再揣度下去他的行动,残存的意识之下,她的一间心房只被自己相互矛盾的两重心思填塞着。
一面盼着他能救她,一面盼着他不救她。
可是他好像答应过会选她。
无声动了动唇角,小情小爱在家国大义前渺小得近乎透明,这种期待还是不要多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