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音没有再说下去。皇后已经做出了选择,周家也已经表明了态度。
“宁繁音,你现在在想什么?”周继驰抬眼,宁繁音的神情逐渐暗淡,“是在可怜虞夫人还是在担心周家?”
“萧静安。”宁繁音念着这个名字,长叹了一口气,“周继驰,我没有资格可怜谁,我只是觉得自己卑鄙。”
周继驰定住。
“拜托静安公主去韩家这件事里我藏了私心,虞夫人的事我可以不透露出去,但是别人可以。”宁繁音露出了疲倦,眼神暗淡,像是在勉强支撑。“萧静安出现在了韩哲面前,韩哲会起疑,起疑就会去查。”
“可韩哲没有动静,颜义就像是在案册里不存在的人,比起周夫人的明哲保身,皇后娘娘的袖手旁观,韩哲的视而不见,我好像才是那个卑鄙的人。”
周继驰松开了手中的水杯,清水激荡,被褥湿了一片,“宁繁音——”
周继驰叫了一声宁繁音,单手叩撑着脑袋,看向宁繁音,“老实说,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你能对我坦言相待,从樊思远到萧静安,我很高兴。我自认为在为沈氏平反的事情上,我们可以同进退,可是,你又总是能给我泼一盆冷水。”
周继驰幽深的眸子里映着点点烛火,瞳孔聚焦在宁繁音,“祈愿寺里你没有任何解释选择了韩哲,在清鸿院,又能不动声色地计划好算计萧静安,甚至是虞夫人,你把我隔离在外,忽远忽近。”
“这些让我有了错觉。”周继驰坐了起来,“你只是在适当的时候选择相信我。”
宁繁音心坠了下去,不去看周继驰。
“简而言之,就是利用。”
周继驰心口狂跳,闷热让后背血腥味冒了出来。长久的寂静,宁繁音不说话,周继驰就这么等着,毛权被这压抑的氛围弄得不自在。
“不是利用。”宁繁音的心彻底蜷缩起来,“因为在为沈氏平反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没有退路。”
宁繁音站了起来,平静的眼神让周继驰发慌,“我哥哥和父亲还在等我。”
等到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宁繁音已经消失在周继驰的视野里,周继驰不争气地发脾气:“这是什么待遇?”
“白天我才救了她一命,她就这么走了?利用就利用,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吗?!”
周继驰气得咬牙切齿,“毛权,你说她是不是没有良心?”
毛权挠挠后脑勺:“公子,你把我都唬住了。”
周继驰一愣。
*
宁繁音已经好几日不见宁鸿济了,此刻见到,华冠丽服,负手而立,转身之后是一张焦急而又苍老的脸。
“孽障!”宁鸿济伸手要打骂,手却生生停在空中,宁修齐已经挡在宁繁音面前。
“你如实说来,这件事周家到底准备怎么处理?”宁鸿济甩袖,“周家那个小公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周夫人扣我在周府,等周继驰伤势好了后再发落。”宁繁音跪了下去,往日见宁鸿济总是要跪,如今也是一样。
“繁音,父亲只是担心你。”宁修齐去扶宁繁音,宁繁音却执意不肯起,“父亲这几日,日日都去祈愿寺,昨日还为你求了一个愿。你...到底是闯了祸。”
宁修齐知道谢清灵和周继驰不会亏待宁繁音,可事情大了,就总有身不由己,总是要亲眼见着宁繁音才放心。刚一见面,宁修齐心就落定了,可宁繁音话一出口,宁修齐就知道宁繁音是不愿意回宁家。
宁鸿济舍下面子来周家,晾了半日,只见到宁繁音,这是在打宁鸿济的脸。
宁繁音看到宁鸿济腰上确是比之间多了些坠饰,那是民间祈福仪式中的一环,佩在腰间,以求所愿成真。祈愿寺,宁鸿济去求什么?
求宁家和顺?宁之遥得嫁高门?还是宁修齐官运亨通?
宁鸿济佝偻着背,放低了语气,“你伤了人家,现在就是被人拿住了短处,你若是被扣在了大牢里,凭借宁家的几分薄面,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谢清零把你放在周府,你到底是个女儿家,不清不楚的待在这里,日后怎么办?”
宁繁音跪在地上,宁弘济字字劝导,可宁繁音却知道,在宁鸿济的心里,此刻的维护只不过是为了宁家名声。宁之遥也好,宁修齐也罢,绝不会是为了自己。
“周继驰伤得很重。”宁繁音垂眉顺目,“父亲若是在乎宁家名声,可以将我逐出家门。”
“放肆!”宁鸿济满脸通红,心口起伏几次,抬手怼着宁繁音的额头指指点点,压着怒气吼道:“是我忘了,你不姓宁,你姓沈!”
宁修齐一惊,也同宁繁音跪了下来,“父亲,这次是为了救繁音而来,周夫人还没有露面,怎么能自乱阵脚?”
宁鸿济长喘了一口气,悲怆地抚摸着袖口华丽的刺绣,“她到了京城,入了清鸿院,上蹿下跳地翻当年的案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做的什么打算?”
宁繁音跪得笔直,现在这个时候,宁鸿济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有自己的私心,可你呢?修齐”宁鸿济直直看向宁修齐,“你不是沈氏后人,千辛万苦从裕浦来了京城,若是被委以重用,将来必定前途无量,若是被她拖累,你真的甘心吗?”
宁繁音神情不变,宁修齐磕头再拜,“父亲苦心,我感激不尽,可...”
宁修齐欲言又止:“可京中权势复杂,清鸿院不能独善其身,我又怎么可能躲得开?”
宁鸿济闭了闭眼,“是谢清灵让你来见我的吧。”
这话是对这宁繁音说的。
宁繁音瞳孔一颤,静等宁弘济后面的话。
“谢清灵是你母亲的闺中密友,当年沈氏惨遭屠戮,他们周家袖手旁观。现在扣住了你,我看不清她什么目的,可有一点——”
宁鸿济停顿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不能和周继驰搅在一起,也不能和周家沾上关系,你查沈氏的案子可以,要入清鸿院可以,但是这一点,我不能同意。”
当初宁繁音还是借着周继驰的势,让宁鸿济将自己留在京中,可现在宁鸿济的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繁音察觉不对,“我现在只能待在周府。”
宁鸿济回首去看宁繁音,苍老的脸皱在一起,“你若一意孤行,我也无能为力。”
宁鸿济拍了拍衣袖,挺直了腰杆,“修齐,天快要亮了,你同我回去吧,之遥和你母亲还在等。”
宁鸿济没再看宁繁音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腰间的坠饰晃了又晃,迎着微暗的光,没入宁繁音的眼。
宁修齐扶了宁繁音起来,宽慰道:“你待在周府避避风头也好,父亲那边我会劝劝。只是,周继驰为人嚣张跋扈,你们之间那个婚约,我试探过父亲,他不知道,那就是做不得数,京中儿郎多,周继驰我看不上。”
宁繁音站了起来,宁修齐不忍心伤宁繁音的心,“脸上这点伤还是要处理一下,明香不在身边,你现在又寄居人下,万事小心。”
宁繁音能对宁鸿济冷眼,可对宁修齐不行,“清鸿院里的事情我不清楚,可是哥哥放心,我绝不会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