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樊思远怔住,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当年樊思远靠着我给出的答卷在圣上面前有了几分印象,就如同当年樊家人借着海温茂的考卷当了官一般,就像是被人偷走了荣耀,他不甘心,所以,他以为我也不甘心。”
宁繁音了然:“当年他把你带走,完全是因为同病相怜?拐走一个将军府中的公子,就算他有这个计谋,可毕竟是将军府,一旦事发...”
樊清越:“不,让一个出众的樊家孩子帮着他对付樊家远比毁掉一个他看重的子嗣更让樊震生痛苦。”
宁繁音似乎感应到了门外的樊思远,“即便如此韩家会同意吗?韩家想要踩在樊家的头上往上爬怎么可能不知道带走樊思远远比带走你更有价值?”
樊清越看着那扇门依旧紧闭,可樊清越的目光就像是能穿透那扇门,直接落在樊思远身上一般:“韩家的确不同意,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他知道,他带不走。”
“宁小姐——”樊清越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韩家想要的只是权利,牵制樊家对于当时的韩家已经足够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樊清越漆黑的眸子盯着宁繁音,“韩佐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带走一个看来也备受宠爱的孩子已经足够了。”
宁繁音一知半解,“可是韩家踏出了这一步,就应该知道没有回头路,倘若樊震生心一横...”
樊清越撇了一眼宁繁音,一语道出了其中的关键:“樊思远的母亲是文瑶郡主。”
宁繁音瞬间就明白了,韩家窥伺到皇帝想要打压樊震生的念头,贴心地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可又担心文瑶郡主的身份,便将注意打到了当初还‘备受宠爱’的长子樊清越身上。
可事情妙就妙在,樊震生似乎提前知道这个计谋一般,对樊思远和樊清越同样宠爱,宠爱到甚至让韩佐都以为樊震生当真喜欢这个儿子。
宁繁音一时之间不知再如何开口,在樊震生选择推出樊清越的时候,樊清越肯定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作为樊家一个“来历不明”的儿子,怎么可能和金枝玉叶的樊思远比?
当时的樊清越心里会怎么想?一个宠爱自己的父亲,从不因为自己出身有任何亏待的父亲,转眼间无情地把自己推下万丈深渊,血淋淋地撕开所有宠爱背后的算计。
然而此刻,樊清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怨怼,可又一想到他对樊思远的种种疏远,似乎又有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宁繁音:“事已至此,错并非樊思远造成,我听闻,樊思远放弃继承樊家权势,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樊家两个孩子,一个放弃所有,那将来樊清越必然会成为樊家的继承人。
樊清越回想当初,眼底的冰冷渐渐破碎露出自己丑陋的伤疤:“可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
宁繁音心头直跳,隐隐不安。
樊清越声音沙哑:“当他告诉我,我可以用我自己心甘情愿换我母亲一个名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多么高兴啊,幻想着将来的某一天,我能正大光明的介绍自己的母亲...我再也不是被迫选择的那一个...”
宁繁音定定地看向樊清越,胸口的每一下心跳都刺激着宁繁音的神经,这仿佛是一个未知地警告,如同云公子那日所说的一般。
陡然间,樊清越声嘶力竭:“宁小姐,你说的对,错不在樊思远,但是樊震生呢?只是因为樊思远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的孩子,就活该把我送去韩家吗?可我当初也是他期盼了那么久才来到这世上的孩子,凭什么?”
宁繁音觉得,樊清越应该是醉了,眼神里涣散出迷茫,这样的声嘶力竭之后,樊思远的声音陡然低下去:“送就送了吧,就当我没有这个父亲,可我就一个心愿,让他把我母亲接进樊家,最后呢?我母亲却被樊家活活逼死!天底下既然有他如此偏心寡情的父亲,为什么就不能有我这种六清不认的儿子?”
樊清越觉得自己眼眶发烫,喉头充血:“凭什么他想花天酒地的时候就可以花天酒地,想要浪子回头的时候就可以浪子回头,什么都能随他心意?凭什么...凭什么他想要爱我的时候就爱我,不想要的时候就随便丢出去,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
半晌,樊清越只长叹一声道:“错在哪呢?错在我生在了樊思远的前面,错在我的母亲不是高门显贵,错在我是一个男儿身,成了樊思远的替身还妄想让自己能名正言顺!”
宁繁音不知如何回答,一切因樊家而起,而这一切却要樊清越承担。
猛然间,紧闭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屋里光亮投射半边光影,站在昏暗下的樊思远眼眶已红,反驳道:“不是这样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不会的....哥哥...不会的,你相信我!”
樊思远不知道如何解释其中的种种变故,只能慌张无措地低声祈求:“哥哥,跟我回家吧哥哥,跟我回家吧,回家就好了,父亲会和你解释的,我们都是一家人...”
对于樊思远突然的出现,樊清越脸上并没有丝毫诧异,只是微微一撇,那张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脸,便移开了视线。
“樊家不是我的家,樊震生抹杀了我的父亲,而你——”樊清越道:“杀了我的母亲。”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落在樊思远的脊背上,霎那间,樊思远脸色已经惨白无比:“不...不是...哥哥...”
樊思远泪水已下,双唇颤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你的母亲,我当年不过受人蒙蔽,你知道我的,我只是...”
樊思远已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却已说不出口。
骤然得知当年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他挤压的悔恨在此刻喷涌而出,却又无处倾诉。
他以为当初把樊清越送去韩家只是因为樊清越比自己年长,以为所有的一切父亲都自有安排。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事情是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