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飞往里走了两步,反手关上门,只听“咔哒”一声,他终于镇定下来,看清了眼前的人——手持一杯飘香四溢的黑咖啡,自信从容,已经不再是过去所熟知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言队?”易丞似乎在确认这个有趣的称呼。
言崇飞嫌恶地皱起眉头,虽然上楼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叫他来的人会是易丞,但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抗拒。
“坐。”易丞指向旁边的沙发。
言崇飞思忖片刻,还是坦然前去坐下,看着易丞将另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在集团里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
“如果易总找我来是为了叙旧,那就大可不必了。”言崇飞沉着脸。
易丞摊摊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都愿意回到这里了,为什么还会对过去的事情那么抵触?”
“回?”言崇飞将冷笑压在齿缝里,“我可从来都没有属于过这里,哪儿来的回?”
易丞见他态度没有和缓的迹象,便换了个方式:“好吧,我们不谈那些不愉快的事,至少此时此刻你就在这里,并且刚刚还表现得相当出色,打破了新人营十几年来都没人打破的记录,应该好好恭喜一下的。”
“谢谢,还有别的事吗?”言崇飞表现得很不耐烦。
易丞知道他不是好拿捏的性子,不禁叹了口气:“这次领战计划的海选和初期分组,我并没有参与,完全撒手让林莉她们负责,否则要是知道你来,我肯定不会把你安排在十组这么靠后的位置。”
“卡十组很好。”
“是吗?”易丞笑笑,“但你的水平远不止于此啊……”
“九年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九年前我希望你们留下来的时候,你们也拒绝了不是?”
言崇飞没有再接话,安静凝视。
易丞继续放缓语调:“当年你其实是想留下来的吧?只是你那个兄弟叫邵……呃,他似乎比较决绝,所以你才没办法的,我说对了吗?”
言崇飞直接换了个瘫坐的姿势:“我傻我天真呗,不然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或者挖苦什么,我只是想证明,集团的大门从来没有为优秀的战士关上过。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毕竟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不久的小年轻,在集团里没有任何话语权,就算想帮你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你愿意正式加入体系,我可以调动手中所有的资源,来弥补过去的缺憾。”
易丞紧接着将一份签约合同摆上剔透的桌面,眼神里几乎竭尽了所有的诚意。
言崇飞不瞎,也能识字,合同标题里“精英战士”的字样标注得格外清楚,还有正文里那些划线加粗的重点条款,一个崭新的光鲜世界显露眼前,突然之间就变得触手可及了。
“精英基地的训练档次,我不知道昂少有没有同你提起过,和新人营完全不一样,我坚信你可以有更好的成长……”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言崇飞很快打断了他的话,对他潮涨般的热捧感到有些无奈,“易总,我已经二十八岁了,一个战士到这个年纪基本上都开始考虑退役的事了,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资源吗?”
“这个问题不大,你看昂少,已经快满退役年龄了,这两年出的风头、赚的钱可是一点没少……”
“你管成绩下滑被各方争议扯得稀巴烂叫做出风头吗!”言崇飞陡然攥紧拳头,语气瞬间重了不少。
易丞对他激烈的反应感到有些讶异:“不是……”
“算了,直接明说吧,我没想过久留。”言崇飞不想再浪费时间,“我之所以会在这种年纪还厚着脸皮进来试试,确实也如你所说,我曾经想留但没能留下,因此一直不甘心到现在。但我想留下来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想看看你们曾经认为的‘失败的半成品’跟所谓的“正品”比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平。”
言崇飞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远比想象中更平静,一度带有几分戏谑的意味:“今天这个效果看起来还不错,我想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没必要再继续耗下去,想想我当年可是秘密集训的十三个人里年纪最小也是成绩最烂的一个,所以别对我要求那么高。”
说罢,言崇飞决绝起身,易丞却不肯放弃:“当年是当年,现在没人和你竞争,你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的。”
言崇飞的情绪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继而起伏越来越大:“没人竞争难道不是因为能死的都死了?哦对,还有个第一名躺在病床上,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易丞同样站起身,不依不饶:“我知道你们之间情谊深厚,任谁也不愿意接受那样生离死别的结局,但恕我直言,如果当年也是现在这样的淘汰制,你们彼此之间存在利益冲突,还会这么亲密无私吗?哪怕是当年那场终试,有人身陷困境的时候,你们不也放弃了援救?”
霎时间大火漫天,满地狼藉,渺小的人影被压在垮塌的建筑物下,嘶吼着求生。
“快救救我!”
“不要丢下我!”
“大曾——!”言崇飞被邵轻志死死拽住向外远离,喑哑的叫喊完全淹没在燃烧的裂响之中,指尖却离那条鲜活的生命越来越远,直到又一次爆炸发生,一切坍塌殆尽,逃生的他们也险些被废墟无情掩埋。
言崇飞抬手揪住前襟,好像因为回忆引起了痛苦的生理反应,但他早已回忆了近十年,如今再痛也无法动摇他的理智。
“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看得出来易总你是真的没朋友。”
“以前就没想过真心为你们卖命,现在更不可能。”言崇飞再度给出自己的答复,走得决绝。
易丞依然理直气壮地站在原地,可言崇飞的话就像冤魂似的久久不散,持续徘徊在耳畔。
待眼前空无一人,他终于忍不住焦躁地扯了扯领带,坐回原位,低头看见咖啡杯里映着自己哑口无言的神情,当即撕破所有辅料包倒进杯子里,将水面搅得浑浊,一口气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