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姓邹名闯,行事作风也随了名字,哪里都敢硬闯,连战士大厦这种地方都跟自家羊圈似的,天不怕地不怕,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哪家炙手可热的关系户。
言崇飞本以为今天可以见识到什么新鲜人类物种,没想到邹闯开口还是普通恶霸流氓的调性,他不免大失所望,连横眉怒目的兴趣都没有,只淡淡瞥了一眼身畔被公然挑衅的华景昂。
华景昂还像往常那样保持着冷漠,但看得出来,他与邹闯应该是彼此熟识的。
“那你想当欺负人的狗吗?”
邹闯的神情明显扭曲。
言崇飞还是头一次从华景昂的眼神里捕捉到轻蔑的意味——不是目空一切的那种轻蔑,而是……沾满了对可怜人的同情,几乎反向拔高了言辞的攻击性。
难怪邹闯这种一看肚子里就撑不起船的人,闻言立刻中了招,怒气迅速积蓄上头:“华景昂你别太得意了!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将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废物扫地出门!”
华景昂毫不示弱:“务必尽快。”
卡十组其他人已然鸦雀无声,言崇飞忍不住多盯他了几眼,嘴角不自觉扬起半寸。
某人毒起来可真要命。
邹闯恨得咬牙切齿,一身西装革履倒饬出的人样瞬间被狰狞的表情撑破了,他险些要鲁莽地冲到华景昂跟前,就在此时,楼上又走下一帮人,为首的竟是张天材。
“别冲动啊,闯爷——”张天材轻巧的话语飘了过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面人模样。
一见来者,张良朋几乎条件反射性腿软,默默撤到了冯一维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邹闯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顺手整理了衣衫和他“坚若磐石”的发型,朝张天材回过身去。张天材身后也押着一名战士,正是邹闯想去正五组抓的人,眼下被队长亲自送过来了。
“原来这个擅自跑到外面培训机构去接活的蠢蛋是你的人啊?”邹闯今年三十岁,在战士大厦有年龄优势,不由自主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被抓的战士佝偻着腰,似乎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完全不敢吭声狡辩。
言崇飞忽然想起他在教育广场的所见所闻,现役战士私赚外快的现象确实存在,但和正儿八经从事培训副业的退役战士相比,终究是极少数,没想到集团的嗅觉会这么灵敏。
张天材没有辩驳,只是故作可惜道:“谁能想到呢?闯爷,你说我也没缺过钱,实在没法理解他们这些为了一点钱就甘愿冒失业风险去违规的人。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温柔点吧。”
说罢,张天材眼神示意他的跟班,将犯错的战士推给了邹闯,自己来了一个漂亮的转身,离开前不忘朝卡十组的方向投来了寻觅“小朋狗”的眼神,张良朋根本不敢在这种时刻冒出来嬉皮笑脸,躲在冯一维身后已经紧张得开始念经了。
冯一维不屑的眼神径直杀了过去,张天材隐隐切齿,神情却依然粉饰得很太平,随口道:“低楼层的空气就是难闻,一股子垃圾味儿。”
说罢,正五组的人大摇大摆上楼去了,途中与一帮邹闯的下属相向擦肩,又有一名战士被蛮横推搡着下到了三楼。
“是他……”吕明远不由得心弦一紧。他认出了那名倒霉的战士,正是第一次模拟演练时找他搭讪的郑斌!
安星原本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场面吓得呆滞,直到看见脸熟的郑斌,才稍微缓了过来,悄悄拉住吕明远的衣袖,虚声问:“明远哥,这不是上次演练那个……”
吕明远悄然点头,但现在的局势并不适合进行任何的“攀亲”,两人旋即闭嘴,等待围观郑斌最后的命运走向。
然而,郑斌下楼的脚步尚未站稳,就被邹闯用一叠纸扇了个耳光。霎那间,柔软的纸张在脸上扫出锐利的刺痛,随后散落在地,露出正面的简历内容。
言崇飞看向简历上郑斌的照片,笑得阳光灿烂,履历也因为足够丰富而将字体缩得很小,只可惜——
“你小子哪儿来的勇气敢玩简历造假这一出?”邹闯没留任何情面,“真实的自己就那么拿不出手吗?”
周围陷入新一轮沉默。
郑斌没忍住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把参加比赛取得的成绩写夸张了一点,至于上升到造假的程度嘛……”
“我说算就算!”邹闯显然不喜欢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一声令下,前后共有四名违规的战士被纪律会强行押走,像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
郑斌解释无果,不指望自己能逃过一劫。临走时,他有意望向卡十组,目光敏锐地落在吕明远身上,像是望见了救命稻草,显得越发殷切。
两人都是一起打过UG联盟全国挑战赛的同侪,也许吕明远可以帮他证明什么,但只是也许,人家并没有帮忙的义务。
吕明远飞快避开了他的视线,冷汗直冒地盯着地面,郑斌终是没有再开口。
不熟,不熟,不要乱说话,不要乱说话……
吕明远在心底暗暗念咒语,直到纪律会的人离开了战士大厦,他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刚被踢下楼的那个家伙是因为在网上到处发表集团的负面言论,被请喝茶了。”冯一维回到办公室用手机登录无领导论坛,刷到了相关消息。
华景昂对此毫不意外:“难怪邹闯会气得动手,果然是被戳到了肺管子。”
“真是感人啊。”冯一维明白华景昂的意思,却没再过多发表议论。
集团里熟悉邹闯的人都知道,此人不一定当得成他们邹家的孝子,但一定是世界上最忠诚的集团斗士,荣誉感都刻进骨子里了,见不得任何人诋毁,哪怕是一句负面的语气词都不行。
安星心有余悸,没想到这里的工作环境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可是……在监控底下打人会不会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