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定的酒店是标准的四星半规格,绕过前台,就是一整块的透明会客区,里面被划分出六个小区间,门口立着块节目组的牌子。
会客的茶几书桌全部被改装成了化妆台,六个隔间被占了四个,四个明星稳稳地坐在桌前,七八个化妆师和发型师均匀分布在各处,手上的工具快要抡出火星。
容祁抬脚要过去,被陈默拦了一道。
“您的化妆师在楼上。”陈默说。
容祁顿住脚步,深深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没多解释,手臂一抬,示意容祁上电梯。
不容置疑的动作背后是宋倨桦的授意,容祁没为难一个打工人,沉默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陈默把剧本递给容祁:“您再看看。”
说是真人秀,但每个环节都有剧本安排,小到游戏分组,大到比拼结果,容祁早上的时候看过几眼,没什么可记的。
“不用了。”容祁说,“也没什么需要我参与的。”
厚重的剧本里,容祁只是其中的花瓶。
大概是他的神情过于淡漠,几秒钟后,陈默破天荒开口:“宋总没有别的意思。”
容祁笑了。
“陈助理想多了。”容祁说,“我对出名没什么想法,也不想结交什么人脉,先生的安排我没有异议。”
陈默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没再出声,只是倔强地递着剧本。
容祁叹口气,接过来,随意翻了两下,翻的时候字没过脑,满脑子都是些零碎的词。
剧本。
单独顶楼。
独立化妆师。
电梯按照既定轨道上升下降,自己按照既定模版前进后退。
“叮。”
电梯抵达。
厚重的钢板上印着的那张俊秀昳丽的面容,被缓缓撕开,裂成了空旷的走廊,露出四张摆着职业假笑的脸。
容祁自觉坐在了椅子上。
“您生得好看,不用怎么画。”化妆师说,“加深些面部轮廓,不让镜头吃掉就行。”
容祁笑笑,由着化妆师摆弄自己的脸。
半小时后,化妆结束,所有人如潮水般退去,连陈默都移至隔壁,让容祁休息一小时。
容祁缓缓吐出口气,对着落地窗极目远眺。
五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拨出宋倨桦的号码。
电话接通,宋倨桦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比平时的淡漠要多了份低哑磁性:“容祁。”
“先生。”容祁说,“我到酒店了。”
宋倨桦不惊讶,“嗯”了声。
一时间,两人都没出声。
还是容祁先开的口:“您还顺利吗?”
宋倨桦好像笑了声:“你每天都要问这一句?”
容祁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一朵云飘荡到屋檐后面,对着蝼蚁般的钢筋水泥,说:“我想您顺顺利利的。”
“很顺利。”宋倨桦说,“参加了一场拍卖会,给你买了些东西。”
容祁说好的谢谢先生。
突然,宋倨桦的视频邀请发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脸转眼间变得生动,容祁接通,屏幕上,宋倨桦似乎在一艘游艇上,背后是蔚蓝的大海,还有几只展翅的海鸥。
“好漂亮。”容祁说。
“嗯?”宋倨桦把镜头斜了几度,海面瞬间占据了屏幕。
他问:“喜欢海?”
容祁点点头:“很辽阔,很自由。”
他坦然地看着镜头,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而手机的另一端似乎沉默了几秒。
等到宋倨桦身后第十九只海鸥飞过,他才出声:“容祁。”
容祁。容祁。容祁。
宋倨桦总是喜欢直呼全名,带着十足的控制欲,好像那点儿睥睨都在这两个字里了,居高临下地要容祁不得不出声回应。
而容祁也很给面子:“先生。”
“不要闹脾气。”宋倨桦说。
容祁笑了。
他没闹脾气。
这是真话。
可能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都爱类比,爱瞎想,爱矫情,但这跟感情没关系,这样的他脱离于“容祁”这具躯体之外,像旁观一出歌剧,事后再用画纸描摹心境。
这真算不上闹脾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至于拿了钱还又当又立,这不都是工作么,工作不就是——面上好的收到您请说,心下腹诽吐槽全傻杯,都一样。
容祁很诚实:“我没有。”
宋倨桦似乎认定了这是口是心非,也许是几天没见,距离会让人心软,让人破天荒地愿意去解释两句。
他淡淡开口:“你知道齐意奉打的什么主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