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吃粮靠返销、用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的时候,一碗肉就是人们最高的追求。
鲜美的鸡汤出锅前撒上一把葱花和一大勺盐,飘香十里。
大黑狗馋的呜咽叫唤,莫语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咕噜响。
母女相似的两双杏眼对视着,莫岚的眼睛看起来温柔又单纯,莫语年纪更小眼睛更圆润,一片漆黑的瞳孔冲淡了杏眼自带的柔和亲切,看着很不好惹。
“我们小语是凶崽崽。”莫岚吹了吹鸡汤把勺子送到孩子嘴边,语气柔软,“大口吃饭,好好长大。”
莫语张嘴咽下,一点都不为六岁了还要妈妈喂饭而害羞。
吃完饭莫岚就有了个小尾巴,洗碗的时候跟在身后,算账的时候贴在一旁,就连上茅厕也在,要不是她阻止能直接跟到茅厕里。
收音机正播放着一首苏联歌曲,低沉的男声如溪水缓缓流淌,悦耳动听,却没人在意。
两人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莫岚在纸上写着大字,一笔一划教女儿书写。莫语手小力气也不大,跟着写的字歪歪扭扭像游动的蝌蚪。
母女俩的亲子时光没享受多久就有一个不速之客敲门。
“我说大妹子大白天关啥门?”
人未到声先到,尖利浑厚的大嗓门穿过房门传到两人耳朵里,莫语怀里被放了个粉嫩的兔子玩偶是她用惯的抚慰物。
在她被声音刺激到的时候,把兔子玩偶放她怀里就会慢慢安静下来。
“有什么事儿吗?”莫岚打开门温温柔柔地询问。
“好事儿!”王大娘也不见外直接就要往里挤,膀大腰圆说话也中气十足,“这不有人向我打听你。人高中毕业,现在在街道办工作,看着也老实,吃得还是国家饭!”
“你也别拿乔,高中辍学,都24了还带着拖油瓶,还整天投机倒把做什么生意……还吃肉,你们娘俩也吃不完,要不……”她最后的目的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王大娘!”莫岚厉声制止对方,她的孩子可还在屋里里听着,听到“拖油瓶”该多难过,语气强硬说道,“我跟孩子吃什么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我也不会找人嫁的!”
老好人爆发的总是格外可怕,在王大娘怔愣的表情下莫岚直接闭门谢客。
回到房间莫语正摆弄着玩偶,看样子没有听到,莫岚凑到女儿身边,看到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脸上浮现笑意。字正腔圆的话入耳她才发现广播里的苏联歌曲已经换成新闻播报,莫语窝在妈妈怀里竖着耳朵听着广播里老爷爷讲述的大学录取情况。
“……国家计委、教育部决定扩大招生,经过扩招本科2.3万人,各类大专班4万人,共扩招6.3万人,扩招比例达29.3%。”
“本科?”莫语跟着念。
清甜软糯的声音让莫岚的心也软下来,“本科就是大学生,可金贵了,老话说就是飞出山窝窝的凤凰。”
“妈妈大学生!”莫语看着妈妈,黑沉的双眼布满点点星光。
“不……”莫岚刚开口就看到女儿晶亮的眼睛暗淡下来,心里一慌,直接开口,“对!妈妈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说完就开始后悔,跟女儿说话太兴奋看着她崇拜的视线怎么一下子就说了大话,还大学生,她早把课本卖了,知识全还老师,就算加考她也没时间复习,明天还得去摆摊。
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这事儿。
莫语看不到妈妈僵硬的脸色,就算看到她也感知不到微妙的情绪变化。
听到妈妈的保证她就放心了继续拿着铅笔画字。前世她做妈妈后背灵的时候,妈妈被嘲笑乡下佬连大学都没上伤心了好久。
正当她为改变妈妈人生迈出第一步而雀跃时,本该拴在院里的大黑凑了过来。
莫语面无表情承受着大黑狗的热情攻击,转眼被口水糊了一脸,她伸出手推开狗头与大黑对视想震慑住对方。
大黑狗傻兮兮地吐着舌头歪头,又马上把大脑袋忘她怀里钻。
这一下直接把她小身板顶到地上,屁股着地,而妈妈在一旁笑个不停。
“栓大黑的绳子怎么断了?”莫岚捡起地上的狗绳一头连接着狗脖子一头被撕裂的痕迹。
出事的时候她眼里只有血泊里的女儿,根本想不起当时栓狗的绳子断没断,当时连大门都没关。还好她们去卫生所的时候狗没乱跑,这可是大师批命用来压邪祟镇小人的狗,只要狗在女儿就有恢复的可能,现在这全应验了。
莫语盯着断裂的绳子伸出手摸了摸大黑的狗头在心里小声称赞对方好狗,她并不想和别的人或物种交谈。
门口偶尔传来的狗吠,村子里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家家户户睡得很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常态。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小孩子体温高如同小火炉一样,黑暗里莫语睁着眼睛被妈妈轻轻拍背,然后她听到妈妈轻声细语地问,
“小语,是谁把你弄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