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诸葛承大清早的头也未梳,人坐在榻上视线却望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接了一声,“哎……”
“阿承,这一大早上的你都已经叹了三回气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拓跋珪人贴着诸葛承后背坐在靠里侧的榻上,也是一头散发的早起模样,他一手伸在前面被诸葛承搭住脉门正在号脉,另一只空闲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用手指给诸葛承梳头。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诸葛承之所以在那唉声叹气的,原因就是这个他正搭着的拓跋珪的脉象,“寒食散是什么万灵药吗,值得你一剂又一剂给自己灌那么多?”
虽然诸葛承说得语气沉重,但拓跋珪依然心情很好,翘着个嘴角的他眼里只有诸葛承的头发。拓跋珪一只手还在诸葛承手里,而梳子又在那边的梳妆台上,还想赖在榻上的他为了不弄痛对方,只能手指跟着诸葛承的脑袋来回地转,小心翼翼地理顺对方睡过一夜后有些打结的长发。
“我给你号着脉呢,你手别乱动!”“你有白发了……阿承。”
这俩人同一时间一起开口,在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后又同时一愣。诸葛承本来放松地靠在拓跋珪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他放下拓跋珪的手转过身看着他,然后他的手指穿过拓跋珪的散发,撩起其中一缕举到对方眼前。
“若说我有了白发的话,你不也一样嘛。”
拓跋珪从诸葛承手里接过那一缕头发,用小指一钩从其中取出一根已经全白了的头发,然后随手把它拔了下来,随后他捏着这根头发举到诸葛承眼前,并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放肆的笑。
诸葛承因为招架不住这个过分直白的笑容而轻轻别过脸去,但拓跋珪依然能从那半边脸孔上看清他压不住的嘴角。诸葛承自己边笑边捞过来自己的一把头发,也从里面挑了根白发随手拔下,然后他从拓跋珪指间抽出他那根白发,把两根头发并排归在一起认认真真地打了个结。
于是换成诸葛承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而拓跋珪则睁大着眼睛盯着这个结。
“阿承,你知道这是那个意思吧?”
“知道啊,结发共白首嘛。”
拓跋珪一把将诸葛承拉进怀里,闭上眼睛感受着怀里属于真人的温度:“如果这是个梦,你能不能叫醒我?我真的怕我宁愿睡死在这个梦里,再也不愿醒来了。”
诸葛承靠在拓跋珪的颈侧,在呼吸间感受着对方的脉搏,眼神也是先从疑惑慢慢变得坚定。
“我最早也以为这里只是个梦境,可是你我已经互相印证过了,我们在虎牢关上生死相搏的记忆是共同的,我明明该是死在了虎牢关上了。”诸葛承并不忌讳将死字挂在嘴上,毕竟在他自己的记忆里,他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然而我自以为死了之后就奇怪地出现在了这里,接着当我在这里独自生活了半年时间之后,你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前。”
“什么你家,这里现在是我们家才对。”拓跋珪捏了捏诸葛承的脸,对于这个家的归属问题显得特别在意,“我也记得自己是被拓跋绍那个逆子一刀穿了胸口,但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坐在咱们家门前,我刚想起身问问这是哪里,你就从屋子里开门出来了。”
这个让这俩人同时都觉得神奇无比的家,长得倒实在是普普通通,要论陈设的话,连他们以前一起待过的那间洛阳城外的宅子都远比不过,更不要提能配得上他们一个刺史一个皇帝的高贵身份了。
然而这座普通的家所在的地方却一点都不普通,先来半年的诸葛承转了一圈后发现它位于一座巨大的山谷里,整个山谷内侧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肥沃平原。而山谷本身被圈在数座望不见顶的高山之中。
那些山高到什么程度呢,反正诸葛承的机关鸟顺着山体一路扶摇直上一直飞了一个日夜,飞到已经要完全脱离诸葛承的魂契控制,居然还是看不见山顶到底是在哪里。
从那些高山之上,有细细的水流一路而下,水脉在平原之上形成大小正合适的水网,天然地将肥沃的土地分割成一块块适合人类耕种的大小。然后水网在一处汇集成一条河流,流向一个看起来是谷口的地方。
河流的两岸有着一大片的桃花林,但诸葛承无论试着从哪里走进去,都会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一天后又从原地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