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成是他要找的那个海市来的知青。
这才第一个村子就找到了,运气未免太好。
“我不是来碾米的,同志,我是想请教你一些事情,不晓得你方不方便?”马志强告知自己的来意。
小伙子多看了马志强几眼,面上没有透露出过多好奇,只是点点头说:“那等我把这几袋谷子都碾好,空下来,你再问我。我估计还要忙个十多分钟,你先我那边凳子上坐会儿,茶水自己倒啊。”
客气周到,跟那些传闻中鼻孔朝天的碾米厂老员工果真是两样。
马志强完全能感觉到这个小伙子给人带来如沐春风的暖意,但又能察觉到暖意下隔着一丝淡淡的距离感。
熟悉的距离感。
这样子的性格是他们海市人的特征吗,林佩玉这样,这个小伙子也这样,那么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
思绪又荡漾起来,马志强闭了闭眼没有去坐凳子,而是一起搭了把手,强迫自己忙碌起来不乱想。
干活有了帮手就没那么手忙脚乱,小伙子也可以稍微喘口气擦把汗,虽然他知道他这活比起田里的是真清闲,但能省力也是好的。
干活能拉近两人的距离,没几分钟两人就抛开了一些面上的客气,干完活坐在门槛上聊着天。
马志强没有语焉不详的探听,直截了当问他。
只有相处久了才知道,以他们一致警惕的性格,如果藏着掖着反而容易让他们多想,要是起了反作用防备,那他费尽心机问来的话的可靠性就要大打折扣了。
小伙子听了马志强不掩饰的话,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村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痴情汉,舍得放自己对象回去,还筹谋那老些。
只不过有些傻了,怎么能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就不怕自己嘴巴大到处乱说。
但确实直话直说在他这里好感更多,他也乐于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再加上和那女同志算是个老乡结个善缘。
他说:“我们这样下乡的户口都迁到了村里的集体户口,不过只要家里愿意接收,又有病退回城的手续还是很简单的,回信一封告知家里就行。
除非是和家里闹太大的,或者是户口近期迁了好几次搞不清动员地的要费点时间,其余都不必操心,和家里说一声就好。不过回去了,户口也不能享受城里的供应粮,这个就另说了。”
说到最后他还是劝了一句:
“你最好直接和你对象说,让她写封信回去,等回信就行,哪里需要你跑到我这里问。”
马志强苦涩回道:“我这不是和她闹矛盾了么。”
“也是,姑娘家的脾气总是捉摸不定,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你多让点。”
他还能怎么让,他已经让到了边上,再也没有容他站立的地方。
难得起了谈性,小伙子起了话头。
“你说过几年知青们还要下乡吗?”
不等马志强回答,他自己就给了答案。
“我家那里有些人脉,今年初开始政策有些放松,已经减少了送知青下乡的人数,有些地方的知青也比之前安置更好了。像我就在这里干些清闲活,我觉得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有知青下乡了。”
马志强听着不发表意见,对他而言,以后的知青下不下乡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他的目光放不了那么长远。
……
远远看着有人过来,马志强也有眼色的准备离开。
“哥们,我先走了,这个给你,买点东西吃。”
马志强塞过去两块钱。
人家这么坦诚,他也不能没诚意。
那人笑了笑也收下了。
水至清则无鱼嘛,谁都知道。
“如果你做通了,记得告知我一声,我也运作一下。”有的回城总归还要回城的,哪怕是档案上有点瑕疵。
只不过他总觉得政策会变,只要能忍受,他就继续等,等到哪一日他也受不了了,他也会照着这条路走。
“好。”
马志强离开碾米厂,机器又响了起来。
他路过供销社买了一包烟和一盒火柴。
他站在风里点燃烟,手指夹着却没有放入嘴里。
他要忌烟忌酒、忌大悲大喜。
这些医嘱他都记着。
他现在没有意料中的喜悦,明明他从除夕那晚就谋划到现在的计划都落到了实地,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把人送回去,可他心里空落落的,需要借着烟味才能填补点空缺。
看着往来的行人,尤其是那些隔着一拳逛街的年轻男女,他眼里更落寞了。
他还没有和她在大街上逛街,这就要把人送走了。
把她从自己身边亲手送回到那个男人身旁。
“操!”
马志强把燃了半根的烟丢到脚下碾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为人做嫁衣。
要不,就到此为止。
把她留下,藏在小马村,日日夜夜不分离,哪怕靠近不了,也能看上几眼。
长期分隔两地的两人,哪怕是干柴烈火也燃不了多久,迟早会跟脚下的烟一样熄灭。
时间长了,她也会忘了那个男人的。
到那时,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就像先前那样,你差点就替代了那个男人。
这样不好吗,这样多好呀。
马志强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他竟然也会生出这么卑鄙的想法,他的脑子里住了一只魔鬼!
醒醒吧,马志强,你难道还没有认清你和城里人的差距吗?不说那个男人,就连那个碾米厂的小伙子也远远比你强,她是不会喜欢你的,她所说的在一起,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你要认清自己的定位。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沿着之前定好的路,送她回城,养猪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