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现在更加自信,于是便拿本就想好的说辞,颓然一笑道:“小姐想知道我为何明知这些,还要骗你,还要把你卖给那鱼鲜贩子换钱吗?”
贝珠当然好奇,不然她上马车跟他非这半天口舌干嘛。
“你说来听听?不过我现在不全信你,你要是还骗人我立刻一掌劈了你!”
说完又看到他泪痕还未干的脸,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还强撑着对她笑,好不惨然。贝珠又有点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太重了,毕竟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郁离略微低了低头,眼眸微阖,摆出了自己最好看的角度。他从小到大研究过数十次,唯独这个角度,显得他既无辜又清冷,连那马婆子小时候打他的时候都会少用几分力。
“是因为我母亲病重,我急需用钱去京城见她,为她请大夫救治。我知道小姐有一身通天的本事,想离开那鱼鲜铺子也是小菜一碟,可这五两银子对我来说却是救命钱。我母亲......”
说到他母亲,郁离适时地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我母亲一直不得我父亲喜爱,所以我也从小被圈禁在那个小村子里自生自灭。父亲不想见到我,可我听说母亲病重,世上也就只有我和母亲孤苦相依,我怎么能不去见她呢?”
贝珠听着,也陷入了回忆,她出生后就没见过她父母,唯一的亲人就是贝珍。她和贝珍自小一起长大,所以书生说的那种孤苦相依的感觉她最能理解。
贝珠此刻全然把疑虑愤怒抛在脑后,她不禁担忧地牵住书生的袖子。听他的意思,他在之前的那个家里是被虐待的,怪不得那个老婆子和男人对他的态度那样奇怪。怪不得他这么瘦弱。
“你娘的病严重吗?要不要紧?五两银子够吗?”贝珠也不太懂人间的钱是怎么衡量的,但听到有苦难,她总觉得自己也该尽力帮一帮。
郁离叹了口气,他此刻却也是真的想叹口气,这不是演的。如果贝珠是个坏的,或者但凡有一丁点私心,他此刻都不会有这么重的负罪感。偏偏眼前这个姑娘,口口声声说要揍他,可听到他的话,居然想的还是要帮他。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了,他做事只管能否达到目的,其他的只能按下心底慢慢消化。
“听下人说,若是再没有人来为她医治,只怕撑不过两天。至于银子,利用小姐已属我的罪孽,若是再要求更多,那我真不配为人了。”
贝珠没听懂他后面说的意思,是够还是不够呢?不过她听懂前面的了,书生娘亲的病很重,再不治就要死了。
贝珠知道凡人是很脆弱的,没有法力,寿数有限,生个小病小灾都会饱受折磨。所以她此刻对书生的话十分相信,他看来是毫无保留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要是银子不够,你就再卖我几次,把你娘的药费凑出来。”
郁离刚听到前半句,还心下一悬,以为自己话里漏出什么破绽让这小蚌精察觉到,所以不放心偏要跟他前去确认。可把话听完之后,他差点没憋住笑,从唇角溢出,只好连忙用手挡在嘴边。
再卖几次?这姑娘真是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银子啊?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郁离倒真想让她跟着一起进京,跟她说话真是有趣,比他过往十七年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意思。
郁离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我倒真想让小姐与我同行,可惜......”
贝珠歪了歪脑袋,“可惜什么?”
“可惜我家中有几位捉妖师,正是因此,我才虽是凡人之躯,却了解那么多神仙妖怪的事。若他们发现你,定然要把你捉住,以你的血祭他们的桃木剑。”
贝珠想说自己根本不怕,不过又很是心虚,她来凡间之前。听了很多海妖前辈跟她讲捉妖师之事,说他们不是普通凡人,修炼的法术专克他们妖族,有些人还身怀很多捉妖法宝。
总之十分凶恶,遇到妖定然是要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别说魂魄,可能连个渣都不剩。贝珠虽然爱说点大话,但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遇上那种捉妖师,她就算不死,估计蚌壳都得被掀掉。
“你说的也是。”贝珠点点头,说完就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有苦衷,将心比心她能理解他。所以骗人那一遭,也算翻篇了。
现在也说明他家凶险,自己不方便去。这样看,好像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她也该从马车上下去了,可她总感觉怪怪的。
心里有一种,被水草缠住许久不得挣脱,却恍然被一道洋流冲开获得自由。该欢喜的,却莫名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
贝珠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该用什么词来定义,所以她只好先按下。对书生说道:“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凡人,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郁离看着她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恍惚间感觉有阳光从车帘间透过,经她的眼眸反射过来。他不禁闭了闭眼睛,然后深吸一口气,调整出他最得体的那个笑容。
“郁离,我叫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