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廣摸了摸小長義的頭,接著抽回手,雙眼注視著自己的掌心。
「桔梗……」
山姥切看著她的臉孔,即使國廣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山姥切也明白此刻的她,心思究竟飄向何處。
「該長大的總是要長大,他不可能永遠都保持孩子的模樣,這是必然的結果。」
他們同時轉動目光,一振目的山姥切長義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靠在門邊看著他們三刃。
「一振目的我。」
「本科。」
一振目的山姥切很快將視線放到國廣身上,自從二振目的自己出現後,有很長段時間,沒有看到她穿著和服在本丸裡走動。
「我有點事要跟妳談談,現在方便嗎?」
他晃了晃拿在手裡的一封信,同時向三振目的自己偷偷使個眼色,後者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談話了,而且我也得盡快把他送去手入。」
當三振目的山姥切即將轉身離開時,國廣突然追過去,再次探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擺,這個舉動讓山姥切停下了腳步。
「山姥切,長義他就暫時拜託你照顧,如果他醒了就幫我轉達,我晚點就過去他那裡。」
「我明白,但妳也不用太擔心,有任何狀況我都會處理。」
三振目的山姥切點點頭,向國廣承諾自己會照顧好小長義。
等到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後,國廣這才回過頭來,視線聚集在一振目的山姥切長義身上。
「本科你想跟我談什麼事?」
「在說這件事前,妳先把信拿去。」
他將手裡的信遞過去,國廣便伸手接過來,信封摸起來有些硬度,感覺裡頭放了張卡片。
把印有花卉圖樣的橫式信封轉到背面,左下方有幾行流暢的鋼筆字,寄件者欄位的署名寫了一行字:冬青本丸-近侍加州清光代筆。
原來這封信,是之前在時之政府那偶然認識的清光寄來的,看來他並沒有忘記要招待她去作客這件事。
國廣看著封底上的字,流露出淡淡的笑容,隨後便將信收入懷中,打算晚點再去跟主人商量。
「是其他本丸認識的朋友的?」
「嗯,之前我跟三振目的你去時之政府那裡洽公時,偶然認識的。」
她走入房間內,把有些凌亂的坐墊調整好,才把山姥切請入房裡。
他在國廣對面坐了下來,琉璃色的眼睛剛對上了國廣翡翠色的雙眸,呼吸感不知不覺變得沉重。
他不知道的是,這副景象在國廣眼裡看來,只會納悶今天的山姥切怎麼看起來有些焦躁?
山姥切抬起手,手指探入髮絲間,把整齊的頭髮稍稍弄亂,又馬上打理整齊。
這事先前已經獲得審神者的同意,沒想到來到要跟對方開口的場合,卻變成件難事。
「雖然有點唐突,但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這次的休假,我打算去趟現世走走看看…妳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怎知國廣居然納悶的歪著頭,張口反問。
「我記得本科你休假時,不是都跟長船派的刀出門?怎麼這次會想要來找我同行?」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
(冷靜,我要冷靜,這個問題很正常。)
山姥切垂下臉,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可以再用以前的態度來溝通。
「唉…妳就先別問那麼多,到底是行還是不行?直接先給我一個答案就好。」
聽到他這樣說,國廣便想了想,自從被消除的記憶恢復後,主人便特別允許她可以獨自前往現世,來場短暫的旅行。
如果不算堀川派的兄弟、還有懂事後會吵著要跟的小長義,那麼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答應其他刀劍男士的旅行邀約。
「我想……應該是沒問題。」
「那麼,我們晚點就去跟主人調整這次的休假日期,還有申請許可證,就這麼說定了。」
欣喜的情緒瞬間填滿了琉璃色的雙眼,山姥切起先還抱著可能會被拒絕的忐忑心情向國廣提出邀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國廣她居然真的會答應。
說是同意了山姥切的邀約,但是到現在都還沒有交代目的地,不論是哪個山姥切長義的分靈,向來都是安排好計畫再行動,鮮少有不做任何計畫的時候。
「雖說是去走走,可是本科你打算到現世的什麼地方去?還是你想挑戰漫無目的的旅行?」
果不其然,山姥切立刻高聲回答。
「我怎麼可能會選漫無目的的亂走?如果是通勤、還是住宿方面的問題,這妳也用不著煩惱,我早準備好各種方案,來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原來如此,我原以為你只是無聊想出門,順便找個幫忙提行李的旅伴。」
山姥切挑了挑眉,有些不悅的回道。
「我不可能做得出這種缺德的事情來,妳別把我跟那種垃圾般的傢伙相提並論!」
眼看事情又快要往最不樂見的方向前進,山姥切偷偷地用力擰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要控制語氣。
他鬆開手指,俐落地從坐墊上站起身,既然已經獲得國廣的同意,那就得盡快開始著手安排。
「總之,行程跟住宿方面的事就交給我,妳只要負責準備好自己的行李,目的地我等會再傳幾筆資料過去妳那邊。」
離開房間前,他突然回過頭,指了指她擺在矮桌上的手機。
「如果有不想去的地方就說一聲,在行程全部規劃好前,隨時都可以更改。」
「我知道。」
國廣輕輕點頭。
「那我就先回房去,晚飯後我們再去找主人商量。」
目送山姥切離開房間後,國廣從懷裡抽出剛才收到的信,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把信封內的卡紙取出。
內容就如同國廣猜測的那樣,裡頭放了張漂亮的邀請函,在邀請內文的最後,除了清光的簽名外,還有兩個歪歪扭扭的鉛筆字。
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字跡,國廣不禁露出笑起來,用髮夾紥成的馬尾跟著輕晃起來,蜂蜜色的長髮在背後搖曳。
想必是冬青本丸的審神者看見清光邀請函上簽名時,在旁邊吵著也要簽才寫上去的。
指尖輕撫過卡片上的鉛筆字,鉛筆寫過的地方有些凹陷,明顯是書寫的力道過大造成的。
「在學寫字的小孩子字跡,好像都是這樣,真可愛。」
國廣露出憐愛的表情,看著那兩個字,腦中勾勒起那名僅有一條胳膊、還不太會控制力道的孩子抓著鉛筆,在近侍從旁的指導下,努力寫下文字的模樣。
她也曾經像清光那樣,在旁邊指導年幼的審神者學寫字,那副光景就像是張不會褪色的照片,至今依舊鮮明地保存在國廣的記憶中。
擺在矮桌的手機傳來訊息通知,她拿起手機,螢幕上跳出山姥切傳來的訊息。國廣動手點開網址,經由網址直接載入旅遊網站的頁面。
國廣用手指滑動螢幕,瀏覽山姥切傳過來的資料,山姥切傳了很多筆資料過來,全部看過一輪也花了不少時間。
「想不到本科想去的地方有這麼多,行程全都安排得密密麻麻,不過這也感覺很有本科的風格。」
全部閱讀完畢後,她拿起桌上的邀請函,露出有些無奈的微笑。
「唉,要開始變忙錄了。」
3.
「啊!」
忙碌的廚房裡,突然發出陣驚叫。
正在動手將食材切塊的少年猛然停止動作,抬起壓著食材的左手,剛才他可差點就要切到手指了。
「沒事吧堀川,你有沒有受傷?」
在旁藥研藤四郎聞聲抬頭,趕緊放下手裡的菜刀,擱下切了一半的排骨肉,直接抓起堀川的手查看傷勢。
「不要緊,手指沒有被切到。」
堀川看著自己的手指,幸好他回神得早,才沒造成傷勢。
「小心一點,菜刀畢竟是開過鋒的刀具,使用時沒留神也是會受傷。」
藥研鬆開手,不忘了提醒同伴要注意安全,已經發生過好幾起刀劍男士在切菜時,不小心切到手的案例。
在瓦斯爐前的長谷部拿起小碟子,舀起了一些熱湯,噘起唇朝表面輕吹幾口後將湯飲盡,隨後露出滿意的微笑。
「湯頭熬好了,兩位要先嚐嚐看嗎?」
他拿起兩只碟子,各自盛了一些後遞過去。
藥研接過碟子,嗅了幾下後仰起頭,把湯一飲而盡。
「嗯,味道真不錯,主人一定會喜歡這道湯的。」
堀川品嚐了一口,也接著說道。
「真不可思議,用蘋果熬煮的湯頭居然可以這麼甜……!」
努力熬煮的湯頭受到了同伴的認可,長谷部擺出自豪的表情,努力的成果完全沒有白費。
湯頭完成了,接下來只要再把切好的食材放進去燉,這道料理便大功告成。
把使用完的碟子放入水槽,藥研看著瓦斯爐上那一大口鍋子,心想難得煮出這麼有意思的料理,便轉頭向堀川提議。
「對了,你要不要拿一些去給星小姐嚐嚐看?也許她會喜歡。」
聽到藥研的話,長谷赫然想起,審神者與堀川剛介紹她給本丸裡的刀劍男士們認識時,她曾經親口說過,自己不必吃東西這件事。
「可是她會吃嗎?我記得她即使不用進食,也能夠維持生命機能。」
對於這個疑問,堀川搖了搖頭,給與否定的答覆。
「倒不是說完全不吃,拿給她的話多少還是會吃一點點,有時還會給評價。」
「原來是這樣子,我一直以為她對料理、還是進食這類的事情,完全不感任何興趣。」
長谷部點點頭,他們之間的交流其實並不頻繁,自然也不太清楚這方面的事。
「她只是表面看起來沒興趣而已,其實好奇心跟行動力還是挺強的,偶爾得叮囑她別做出危險的事來。」
講到這裡時,堀川還是嘆了口長氣。
即使已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傷勢也早癒合了,身邊也多了狐之助跟隨,堀川他還是無法像以前那樣完全放下心。
長谷部眨了眨眼,在他的印象裡,晨星她多數時間都表現得像個人偶,坐在旁觀察他們。
偶爾在遇到不明白的事情時,會用相當平淡的語氣,主動開口向他們詢問,可是鮮少看到她對某些事物表露出強烈的好奇感。
所以在聽到堀川的答覆後,他忍不住表露出明顯的驚訝。
「想不到她還真像個小孩子,怪不得上次你難得會發脾氣。」
「這沒什麼。不管是什麼種族,總會對一兩件事物感到好奇,而萌生想要嘗試的念頭。」
這事在藥研看來根本沒什麼,正如他所說的,誰都會有想要冒險嘗試的心理。
話題原本應該在這裡劃下句點,然而長谷部不知怎麼的,赫然想起自己在某天萌生出的疑問。
「說到種族,堀川,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嗯?」
脇差少年歪著頭,好奇的看著身旁的打刀。
「你想想,明明這個異界裡有各式各樣、來自不同國度的種族在這裡生活,但為什麼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的同族?」
長谷部停頓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口。
「她的同族,究竟都在哪?」
--
倘若長谷部沒有提出這道的提問,那今夜就會如同往常那樣,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
遭到檢非違使的入侵的建築,在前些日子終於修繕完畢,住處受到波及的刀劍男士們也得以搬回原本的住處,晨星也離開了暫住的值班室。
「親愛的,你怎麼了?總覺得你看起來心不在焉。」
「……我可以問一件事嗎?如果聽了後,不想回答也沒關係。」
堀川湊上前,額頭輕觸對方的額頭,雙方的距離急速縮短,他甚至能從那對祖母綠色的雙眼,看見自己的面龐倒影。
「那我不想回答。」
晨星果斷別開頭,躲開堀川朝自己投來的目光,卻用雙臂把他攬入懷中,故意不讓他見到自己的表情。
鼻尖被撞得有些疼,堀川把臉靠在她肩頸處,一隻手無聊把玩起淺金色的髮絲,在髮絲間有道白色的小亮點,那是時之政府給與的新拘束器。
「難道您都不好奇問題是什麼?」
晨星仰起臉凝視著半空,雙腿朝地面蹬了幾下,榻榻米發出了輕微的咚咚聲。
「你話都這麼說了,那誰都沒有問的必要,也沒有答覆的必要。」
明明看不見她的臉,堀川不知為何,隱約感覺到她的語氣內,藏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於是他便撐起身,讓自己離開溫暖的臂膀,回到與她面對面的狀態。
「這樣啊。那如果我說一定要有個答案,您就會老實的回答?」
豈料晨星蹙起眉。
「親愛的你就老實跟我說吧,你又忘了我無法說謊對不對?」
堀川看著晨星的表情,隨後收起詫異的眼神,微笑著搖頭否定她的話。
「不、我一直都記得,但我更希望您回答時沒有任何隱瞞,或是交代含糊的地方。」
晨星騰出一隻手,把堀川的瀏海往旁撥開,唇瓣輕輕碰觸他的眉心,微弱的青色光芒從眼底浮現。
「不錯,看來你越來越能掌握,該怎麼跟我溝通了。」
見到那股隱隱出現的光芒,堀川也隨之牽起那隻褪去手套及戒指、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搭上了自己的後頸。
「畢竟任何有關邪道方面的事,我可是很了解的嘛,所以不許鑽漏洞。」
「邪道?」
陌生詞彙的出現,讓晨星感到疑惑。
「不,沒什麼。」
堀川拉起她的另一隻手,同樣搭在自己的後頸,讓她呈現環抱住自己的狀態。
比起一般的四目相接,堀川明顯感覺她似乎更喜歡在這種狀態下,進行眼神交流。
眼神交會的瞬間,晨星突然間垂下臉,眸子也緊閉了起來。
這個動作勾起了堀川內心的疑問,他趕緊抬起她的臉,檢查是不是有頭髮刺到眼睛裡。
「是眼睛不舒服?還是我不小心壓到您的頭髮了?」
「只是想起了我們相遇時的事。」
她重新張開眼,深處的光芒沒有退去,反變得更加明亮。
摟住對方後頸的雙臂突然施加力道,晨星再度將堀川整個身軀按到自己的懷中,下頜抵著他的頭部,向他低語。
「仔細想想,也許在眼神對上的剎那,我就已經完全被你給吸引了。」
感受到懷裡傳來陣輕震感,晨星順著方向望去,恰好迎上那對被點燃某種強烈情感的淺蔥色眸子。
「剛才那個問題,你問吧。」
她已平靜、又散發著少許柔和的目光,望著摟在懷裡的脇差少年。
半靠在她胸前的少年陷入陣短暫的沉默,手指有意無意地把玩起散在身上的淺色髮絲,並未馬上拋出剛才沒能說出口的疑問。
半晌後,堀川流露出略為責備的表情,忍不住向晨星抗議。
「真狡猾,這樣我不就只能開口提問,什麼也無法做了。」
這句話似乎是戳到了晨星的笑點,身體輕輕顫動起來,摟著他的臂膀力道也減輕了些許。
「就算是這樣的我,本質仍舊是不變的。」
也許是太久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堀川不由得瞇起眼睛,體內的臟器彷彿被隻透明的手掐住,升起了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說起來,我們之間的『本質』……實際上也是相差很多。)
堀川垂下眼,心中的自己喃喃自語起來。
刀劍男士存在的理由,是為了守護正確的歷史,而被賦予與人類同樣外型的軀殼。
人類的壽命短暫,且終有一日會回歸塵土。刀劍男士們的旅程,也終有一日會畫上句點,失去肉身的他們將會變回原本冰冷的無機物。
「要是我跟你們一樣,也是器物的付喪神就好。」
「您怎麼會突然……」
堀川先是一愣,接著赫然抬起頭,那對被股淡淡的憂傷給填滿的祖母綠色雙眸,硬生生撞進了他的眼底。
「……對不起。」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對不起。」
-後記-
翻實況影片的留言區時,剛好看到有人推薦AO3上一篇叫『切腹』的暗黑本丸刀審文,幸好作者沒刪文才有機會看到,覺得這發展才叫做暗黑本丸。
是說刀劍同人的狩獵遊戲……打到後面就放置了,我真的很不擅長玩追逐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