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咔——”
举国欢庆的庆典日内,万众瞩目的神树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震颤。
像是虫蚁噬咬。
无人在意。
离得最近的卫兵们被勒令护卫神木安宁,既不许外人靠近神木,自己也对神木敬而远之。
他们或许能听见那些声响——但那是高耸入云的神树,倘若真出现了什么声响,恐怕也会是接引凤凰的仙乐吧?
谁会怀疑呢?
“咔——”
“咔——”
在蛮力的不懈作用下,她砸开了那个洞口。
成功验证了武器的实用性,卫绮怀大喜过望,连忙转过身来,三下五除二地跳下来,摸到束缚着谢凌屿的丝索,如法炮制。
成功了。
祥瑞的躯壳沉重落下,自由的灵魂终得解脱。
……好吧,也没解脱到哪里去,谢凌屿刚落地便狠狠趔趄了一下。
可怜见的,怕不是手脚都被勒麻了。
卫绮怀赶忙将她扶起来,正要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却见她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向别处,欲言又止。
那正是站在她们对面的谢荻雪。
自方才她们开始寻求自救之时她便站在那里,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无动于衷。
卫绮怀看不破她的意图,也不想要看破——谢荻雪自寻死路又如何?只要别拉上她死就好。
在巨树膛内攀爬极其费力,而又这次的攀登格外艰难,因为丝索已断,她们没办法用它做飞爪,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攀爬姿势。
此外,谢凌屿体力还未完全恢复,视野又狭窄黑暗,她每爬一步都摇摇欲坠,偶尔还会传来短促的踩空声,落下几片木屑。
卫绮怀在前面引路,一边走得小心翼翼,一边为她捏一把冷汗。
直到身后第三次传来短促的踩空的声音。
她终于忍不住叫道:“谢道友?你还好吧?抓住我的手——”
“不要走了。”
身后的冷淡声音如是说。
卫绮怀惶急转头,援手伸到一半,乍然听见这句,不知该作何回答。
可是比那个声音更近在咫尺的是艰难的脚步声,以及一只伸上来的手。
那只手带着薄茧和擦伤,稳稳地握住她向下伸过去的掌心,如同攥紧一面胜利的旗帜。
卫绮怀施力,不假思索地将她拉了上去。
两人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获得喘息的瞬间。
谢荻雪勉强回给她一个笑容:“多谢,卫道友。我无碍,继续吧。”
她的声音轻而虚弱,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吃力,卫绮怀这才意识到先前那句话是另一个人说的。
她的视线无法抑制地落在谢荻雪身上。
她依然擎着那夜明珠,静默地望着她们,那目光也仿佛凝成实质,同无情的珠光一道注视着她们,既像冰冷的窥视者,又像是忠实的掌灯人。
见卫绮怀望她,她又重复道:“不要走了。”
卫绮怀转头就爬。
她这辈子从未如今日这般希望自己能够化身蟑螂,最好就在此刻。
能爬,能飞,还听不懂人话——蟑螂,当真是绝妙的动物!
规劝无果,谢荻雪抬高了声音:
“时机未到。”
卫绮怀宁愿自己听不懂人话。
天知道,这和听不懂人话有什么分别?
叫住她们的原因不是为了让她们拉她一把,而是劝她们也别出去?!
神棍这是又要发什么疯?!
怒火一层叠着一层叠着,如层层推进的海浪,卫绮怀正要发作,却被谢凌屿一口叫住:
“卫道友,稍安勿躁……”
“难道谢道友你也信她的话?”卫绮怀难得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我们好不容易爬到树顶,难道现在还要下去不成?”
“不,”谢凌屿细细摸索着,认真地回答了她,“此处有松动,还传出些风声,若我猜得不错,应当是你方才说过的暗门——”
谢凌屿发现了那道活板门?
太好了!
卫绮怀欣喜若狂,一下子什么都忘记了。
可谢凌屿的话还未说完。
她的五指还未扣上暗门的边沿,便听“哗啦——”一声。
暗门被打开了。
被人从外打开了。
细碎的风冲了进来,接着是大片大片的阳光,灰尘,和纷飞的木屑。
一切尘埃在阳光之下竟然都是晶莹可喜的。
那本是被无数树荫筛下的光,它本应微弱,温和而不刺目。
奈何谢凌屿待在黑暗中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就连这样温和的光也无法直视。
金色的光晕让她一时间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
她应当适应光明,也应当防备光明下的危险。
也许此刻打开暗门的正是要投下火种点燃这里,将她们置于死地的元凶……
但是,但是……
但是天底下没有比此时此刻更为清新、更为亲切、更令人舒适的微风了。
猝不及防,她被那风抱了满怀。
“凌屿——太好了!你果然在这!太好了!”
自由而快活的声音,和同样自由而快活的风一道掠过她的耳尖,好像那人也想要给予她一个迫不及待的拥抱。
然而拥抱在此刻太过累赘,对方欢欣过后,只能试探着触碰她的掌心.
紧扣的五指,迅速将其转为一个温暖而有力的交握。
风中传来了低低的喟叹,如释重负——
“谢天谢地……我没有来晚,谢天谢地!”
明明身陷危机的是我,可是为什么,此刻是你在为此祈祷呢?
不合时宜的,谢凌屿心中生出某种前所未有的茫然。
这种茫然既不合时宜,又身不由己,还伴生着几许钝痛,像方才攀爬时粗糙的树皮磨砺着她的指腹一样,这种陌生的情感也在磨砺着她的心。
总有一日,她会明白这种茫然来自何处。
但在此刻——
“我说,我还在这呢。”
卫绮怀的声音从下方幽幽传出。
“来都来了,拉我一把呗,春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