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这种勾当,卫绮怀不常做,但做起来却总是得心应手,滴水不漏,“我啊,夜观天象,发现你们那个涅槃典还真不是唬人的——大好的消息,明日天降祥瑞,说不准时刻,但一定有,你们可要记得出门看,倒也不用挤在人多的地方,在自家门口就成。”
“真的?真有凤凰?好消息!确实是好消息!”小雀儿脸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却沉了声,有几分不高兴,“……你跟奶奶说这个做什么,她不信这个,也看不见凤凰的。”
“你这孩子怎么死脑筋呢。”卫绮怀有理有据地斥道,“祥瑞的庇佑非同一般,你知道的吧,能让得见之人生出仙根。若是心诚,便是耄耋老人返老还童,眼盲之人双目复明也不在话下。”
“真的?真的?!”小雀儿喜出望外,一连问出好几个“真的”,看来真是对此翘首以盼。
卫绮怀当然只能回答:“还能有假?我会骗你吗?就算我会,这久违的涅槃典也不会骗你。”
小雀儿喜不自禁,欢呼道:“太好了!”
看她这样高兴,卫绮怀心中却滋味苦涩,切切实实地生出了几分歉意。
“不对……”忽然间,小雀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一双眼睛谨慎地抬起,有些不安地张望起来。
卫绮怀还以为她又起疑了,忙道:“怎么了?你还怕穷奶奶不愿意跟你出门?”
“不是这个。”小雀儿摇摇头,抬手指了指木门,神色古怪,“穷奶奶耳朵很好的,平时我一过来,她就会给我开门。可眼下我们说了这么多话,怎么迟迟不见她动静……”
卫绮怀:“可能已经歇下了?”
“不可能的。”小雀儿这才举起手里提着的一篮野菜,向她示意,“一个时辰前她还要我去采这个的,说要给我们烙饼吃呢。”
卫绮怀试图猜测:“也可能是……”
她低头,与少年人对视片刻。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急切又不容置疑的“没可能”三个大字。
卫绮怀:“要不我破个门试试?门坏了我赔。不过,你没有她家的钥匙吗?”
“没有,奶奶要给我的,可是我,我怕脏了她的屋子……”小雀儿嗫嚅两句,又急声催促,“哎呀,事不宜迟,你快开门!”
卫绮怀一掌拍开门。
她力道拿捏的刚好,门闩应声而断,门板被撇到一边儿。
黑洞洞的门口,一切静得令人恐惧。
卫绮怀大跨步迈入。
夜晚的冷风穿堂而过,风中空荡荡的,听不见一丝人声。
“奶奶?奶奶!”
“你在哪儿?”
小雀儿摸黑跑进屋中,前后左右喊了又喊,找了又找,最后终于彻底惊慌失措起来。
卫绮怀听见她呼唤声里的哭腔,听见她走遍每一个房间,最后一拳捶在一座紧闭的房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她奢望平日自己不敢推开的门后有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她捶开门,却发现门后不过是丢积如山的杂物。
“哎——小雀儿!”
卫绮怀实在来不及安慰孩子,只好先点起明火符。
屋中的凌乱陈设一览无余。
这里……这里有一只编到一半便被扔下的竹编小鸟,也许是出自穷奶奶之手……
它为何会被扔下?
那里……那里有沾着泥点的陌生脚印,被粗鲁踢翻的矮凳,还有被落下的盲杖。
顺着这些踪迹,卫绮怀走到窗前,支起窗子,泥泞脚印霎时显现。
“这应当是遭劫了。”
卫绮怀思忖着。
但是此人为何会劫走一位年迈眼盲的老人?他有何所图?莫非穷奶奶这里还有什么他惦念的宝物?
宝物……
对了!那些价值千金的阴沉木!
她飞快一扫,果然发现这些木板也不见了。
地面是凌乱的,可是平常时候这屋里最凌乱的该是那些散落在地的板子才对。但是方才小雀儿摸黑乱走,步履匆匆,却连一点儿踩坏的声响也没发出。
如果不是穷奶奶自己把木板收起来,那只可能是这盗匪识货,把阴沉木搜罗走了。
那么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谋财。
绑架,也是为了逼迫穷奶奶带他去找更多阴沉木的手段罢了。
可是谁会知道这里有阴沉木?老人家一贫如洗,根本不会与那些有资本、能掌眼的富商巨贾打交道。
易途的名字在她脑中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
但是随即又被抹去。
以易途的修为,绝不会留下泥脚印。
“小雀儿,”卫绮怀快步向孩子走去,“你知不知道穷奶奶平日里都与哪些人来往?都有哪些人进过她的屋子?”
窄小的一间房,短短一会儿她就走到了尽头。
通往后院的门无端地开着,小雀儿便傻站在那里。
卫绮怀正要追问,目光却无可抑制地越过她,落在门外空无一物的夜色之中。
……那棵可疑的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