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门,她便将伙伴们排好了队形,三令五申哪些该看哪些不该看的,仔细别触怒了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前辈。
慕展眉对此的评价是:
“阿怀,何须如此?那老家伙又不是真挑茬——她就是爱挑茬儿,你再怎么样她都是不满意的。”
说罢她又笑道:“依我看,不如你我吹锣打鼓热热闹闹地进去。她忙着嫌弃你聒噪,便顾不上数落你整不整齐了,是不是?”
秦绍衣站在一旁,听着她们大声密谋,含笑不语。
聂祈和夏珏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对于卫绮怀这般如履薄冰的阵仗和秦绍衣的态度,脸上俱是一派惊讶神色。
燕春梧倒很是不信:“那位万前辈,我也听我师尊说过一两句,是医毒双全的高人。虽说传闻里是古怪了些,可有那么难伺候吗——卫姐姐,你还给我们排队形,至于吗?我们又不是仪仗队。”
卫绮怀点头:“至于,她老人家在某些方面有强迫症。”
谢凌屿:“何谓之强迫症?”
“很难讲……大约可以类比为洁癖?有人喜洁,就恨不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是干净的。而她老人家追求‘完美’,追求到一定程度,就恨不得她所见之物都能永葆青春靓丽,完美无瑕。”卫绮怀说,“认真说起来,强迫症算是一种病吧。只不过别的强迫症患者大多强迫自己,这位老人家更喜欢强迫别人。”
慕展眉冷哼着补充:“我时常疑心,她老人家是不是连天上的月亮也看不惯,毕竟月尚有阴晴圆缺呢。”
“……”沉默片刻,秦绍衣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确实是看不惯的。”
慕展眉:“?”
卫绮怀:“?”
秦绍衣指了指别业上方的天空:“诸位仔细瞧,这天色是不是有点古怪?”
燕春梧仰着脖子眯着眼,对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瞧了半晌,若有所思:“……是浅碧色的?好像还流动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谢凌屿看出来门道了:“原来是病蚕纱。”
燕春梧听得稀奇:“病蚕纱?那是什么?这名字可不太好听。”
聂祈道:“原叫碧蚕纱,顾名思义,是用碧蚕之丝织成的纱,起初它除了颜色好看价值不菲外也没什么异处,后来有人发现碧蚕之中的一些老病幼蚕结出来的丝极细极密,布在空中有雾似的奇效,可谓是朦胧缥缈,晦明难辨,此后便专收此丝,改叫病蚕纱了。不过,燕道友要是不喜欢这名字的话,也可以叫它雾蚕纱。”
慕展眉咋舌:“她还真把月亮遮上了?”
秦绍衣颔首。
卫绮怀:“好了,大家别愣着了,赶快进去吧。进去可千万别——”
话没说完,一股狂风蓦地呼啸而过。
大门以一种很不体面的方式,开了。
乘风之人飘出数丈之后才转了回来,端立于门前,袖手停了那道劲风,纳罕道:“阿怀,你怎来了?”
好巧,卫绮怀也想问这个。
“师尊……”她奇道,“您这次怎么走正门了?您也顾忌着把那病蚕纱弄坏吗?”
江不辞微感无语,屈指在她额头上一敲,好笑道:“阿怀,想什么呢?为师还要小心这个?”
卫绮怀诚恳道:“那您今日怎么这么有公德心、啊不,这么客气了?”
“我是在等吕小友。”对于自家徒儿对自己的成见,江不辞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只好在她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对几个孩子招呼道,“小朋友们,你们好端端的跑来这里作甚?不怕被那老家伙嫌弃?”
“剑尊,”慕展眉乖乖问好,又道,“您瞧见方才送进去的那个大块头了吗?我们来这儿就是向她老人家禀报这个的。”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方才吕小友匆匆去了,原来她要查验的那具尸体就是你们今日刚擒获的魔族?”江不辞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不错。”
燕春梧见她亲切,大着胆子追问:“剑尊,您刚才说前辈会嫌弃我们……她会如何嫌弃我们啊?”
“那可多了。”江不辞虚虚点了点自己眉下一条浅色的短疤,一脸深受其害的模样,“你们有没有这样的疤或痔?当心被她嫌碍眼。”
燕春梧没反应过来,懵了:“这哪里碍眼了?”
卫绮怀提示道:“不对称。”
燕春梧:“这也算不对称?”
“怎么不算?”慕展眉轻啧一声,“你方才没注意吗?她老人家里来往的侍从都要五官端正的。”
夏珏禁不住小声惊呼,迅速从袖中掏出来一面巴掌大小的妆镜,对着自己上上下下地照了又照,紧张万分。
卫绮怀也用目光在他脸上一转,这才发现他下巴上还有一颗小痔。
她又想起来,某夜月下她曾见过的,秦绍衣眼尾那颗暗红色的、一闪而过的小痔。
可怜见的,她整天在那前辈眼皮底下,真不知道会是谁在折磨谁。
夏珏照完镜子,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向谁求救:“卫姐姐,这、我这个痔,该不该用什么东西遮一遮啊?”
卫昭微笑:“我看夏公子脸上脂粉挺厚的,还以为遮住了呢。”
夏珏不知道有听没听出来他的讽刺,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是比不得卫小公子天生丽质。不过我留着这痔,只是因为记着上次卫姐姐搭救我时,特地留意了它几眼罢了。”
卫昭:“……长姐?”
“一堆废话。”还没待卫绮怀开口为自己辩解,慕展眉就已经听得头痛,抽出一叠不知道从哪批发的面具,有一个算一个地齐齐分发下去,“戴上这个,不就对称了?夏小公子,我看你那妆挺好的,就这样的,别弄花了。大家都戴上,也算给她老人家一份惊喜……喂!燕春梧!你跑什么!”
“我没跑!”燕春梧大叫,“慕姐姐,你这面具上的桃树也画得不对称!不能戴!”
“你怕不是魔怔了,一株桃树能有多不对称?”慕展眉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她老人家若是一个个地去数,那就是有心挑你的错处,怨不了我,更怨不了这树!阿怀,帮把她抓回来!”
“秦道友,我们在门口耽搁了这许久,”谢凌屿终于忍不住问秦绍衣,“当真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秦绍衣语气轻松,“还差一刻到午时,我们若是在整数时到,兴许会令老师舒心些。”
卫绮怀:“……”
卫绮怀有点儿后悔过来了。
不仅丢人,还丢到师尊面前了。
果然,江不辞笑吟吟地抚掌:“年轻人就是热闹啊。”
卫绮怀:“哈哈。”
好在,她师尊看够了乐子,终于大发慈悲:“好了,小朋友们,都把面具放下,我带你们进去吧——大可放心,有我在,老家伙定然不会太挑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