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瞧着这绢花的花样有些眼熟……”
“阿祈,这次可就是你看走眼了。”卫绮怀走过去,笑道,“不是花样眼熟,是制作这绢花的绣工特殊,似乎是为了掩饰本来的手艺,而在针法上稍微做了些改变。”
“阿怀!你怎么又回来了——”聂祈惊喜抬眼,冷不防看见她身后跟过来的三个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这、这……怎么这么多人?”
“大家都应该见过面的吧,我就不介绍了。”卫绮怀言简意赅地和几位朋友打了一下招呼,发现崔瓒和秦绍衣不在,不知是不是去别的地方逛了。她没过问,只径直走向那年轻货郎,在他的小摊前立定,微笑道,“老板,你家这手艺,很像镇海城那边的传来的啊。”
那货郎身量不高,像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是唇上顶着两撇小胡子,随着呼吸而一抖一抖,看着有些滑稽。
被她这么问,那小胡子抖得更厉害了:“您慧眼识珠,确实是那边的手艺,但我们这是小本生意……”
“小本生意?”卫绮怀又道,“你这刺绣用的是上好的芙蓉绡,怎么能是小本生意呢。”
慕展眉的嘴角在此刻不安分地向上一挑,虽然不知道好友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但很上道地帮了腔:“是啊,老板,你这价定的太低了罢?小心让旁人见了,以为你是来销赃的哟。”
这话说得十足十的纨绔气,燕春梧疑惑地看了看她们,明智地没有开口多问——却还是眼疾手快地把买下来的三朵花塞进了谢凌屿手中。
谢凌屿微微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
燕春梧小声解释:“放我手里不安全,万一卫姐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我不如你跑得快。”
谢凌屿:“……好。”
然而卫绮怀没有突然发难,只是做出一副仿若寒暄的架势,笑容愈发和蔼可亲:“我听闻你们那边的蔚海楼近来要办什么喜事,不知道您过来之前可曾听说过?”
那货郎干笑道:“哎呦,客官您可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这等升斗小民,哪里能打听得到那些仙家的喜事儿呢。”
显然,这位年轻货郎的心理素质不错。
他脸上的易容也很不错。
不过,他唇边的梨涡出卖了他。
或者说,是“她”。
【任务目标:霍离忧,已出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虽然当面抓住了霍离忧,但是卫绮怀单单逞了逞威风——算是出了一口自己闹了半天乌龙的郁闷气,其实心中并没有明确的任务规划,只好和眼前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看着这个记忆里的乖乖女现如今在这街头巷尾装市侩,她长舒了一口气,又笑了:
“老板,别紧张,我只是见您家的这绢花实在漂亮,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恕我直言,依这花的手艺,不该卖这个价才对。”
小货郎擦擦汗,不动声色地把自己贴歪的胡子扶正,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客官您识货,可是小人也是急需用钱……”
卫绮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全买下来罢。”
货郎愣了:“这、这——”
卫绮怀:“不可以吗?”
如同天降馅饼,货郎霎时反应过来,点头如擂鼓,再次挂起笑容满面:“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银货两讫后,卫绮怀收好绢花,笑吟吟地目送着她的任务对象飞速收摊,竟是头也不回就跑了。
跑得像是生怕卫绮怀后悔找她退货似的。
……不会真是销赃吧。
卫绮怀回过头来,正要招呼朋友们,却迎上一众复杂的目光。
“我说,阿怀,你今日这是发的哪门子的善心?”
还未等别人开口,她身边的慕展眉率先啧了一声,“若是有什么仗义疏财的心思,也不必只眷顾一人吧?几位姐妹都在这里呢。”
嘿,她这阴阳怪气是跟谁学的?
“几朵绢花而已,也值得你酸。”卫绮怀捏了捏这位狐朋狗友的脸皮,笑道,“今日你若是有喜欢的,这条街我都可以给你买下来。”
慕展眉撇撇嘴,依然不是很满意。
燕春梧则满腹怀疑:“卫姐姐,你不能瞧上人家了吧?”
这什么脑回路……她究竟是怎么想到这茬儿的!
卫绮怀啼笑皆非,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释,又不能把“找人找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对方想耍弄一下她来解气”这种混账想法说出来,索性信口糊弄过去:
“看人家有眼缘,这不可以吗?”
“那货郎要是个男子,你看上他也就罢了。”慕展眉才不信,“可那分明是个女子啊?”
“……你看出来了?”卫绮怀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看出来的?”
霍离忧扮男子扮得即便不是惟妙惟肖,至少也没什么明显的破绽,慕展眉是怎么看出来的?
难不成,慕展眉认出她是霍家小姐了?
“你往日里读的那些地方志都读到哪里去了?此地民风尚美,你转头左右瞧瞧,这街上哪有蓄须的年轻男子?”慕展眉轻嗤了一声,“依我看,留胡子出门的,不是身有隐疾就是女扮男装——方才那姑娘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哦,还是个外地人呢。”
卫绮怀无言以对。
谢凌屿道:“莫非,卫道友你认识那位姑娘?”
被她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卫绮怀不由对女主的敏锐又佩服了几分,但毕竟霍家小姐逃婚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系统的任务又蓄势待发,她不想多生事端,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可是这绢花确实不错,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这下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聂祈踌躇着:“喜欢是喜欢……”
卫绮怀大力点头,企图糊弄过去:“是吧是吧,这人的手艺确实难得,不买白不买,你们喜欢,正好给你们。”
“长姐。”卫昭突然插话进来,语气古怪,“长姐要将它们赠予‘我们’?”
卫绮怀扫了他们一眼:“不行吗?”我看你身上蛮多花的。
这下面色古怪的不只卫昭一个人了。
慕展眉毫不客气地在她脑后一拍:“阿怀,别犯浑,都说了这不是什么能随便送的东西,当年折花宴上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听到这里,聂祈好奇起来:“折花宴?”
夏珏凑过来,轻声道:“聂公子,这个我知道,好像是秦家那边的风俗,每隔四年举办一次的宴会,大抵是一众年纪相当的少年男子聚在一起,比试些仪态姿容、琴棋书画之类的,得冠者可入秦氏梅林折花,算是博个美名……”
聂祈又问:“那阿怀在方才慕道友所说的那场折花宴上,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真没做什么!”卫绮怀算是怕了他们追根究底的求知欲了,连忙息事宁人,“这绢花我不乱送了还不行吗,你们就不要这么——等等,阿祈,你那是什么眼神?!”
聂祈看向她的目光相当委婉,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燕春梧笑嘻嘻地抢白:“他那是质疑的眼神——卫姐姐,你好心虚好可疑啊,这么聊下去,连我也想打听打听你以前都做过什么风流事了。”
慕展眉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她卫大小姐作为折花宴的评定人之一,力排众议把倒数第二点评成了正数第二而已。折花啊折花,到头来,该折花的世家小公子谁也没遂意,倒是她一个外来人折到‘花’了,啧啧……”
好友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黑历史打印机,卫绮怀尴尬半晌,呐呐为自己的荒唐事找借口:“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了!”
燕春梧突发奇想:“怎么,那位幸运参赛者竟是崔晏吗。”
卫绮怀:“……”
谢凌屿:“咳。”
卫绮怀:“谢道友,想笑就笑吧。挺好笑的。”
慕展眉:“哈哈哈哈哈哈!”
卫绮怀:“谁让你笑了?!”
慕展眉笑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哎,对了,我只记得那出尽风头的第二名和第三名了,当时的第一名是谁来着?”
“是秦家大公子。”那位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卫绮怀记得清楚,但她已经许久未听过这位美人的消息了,便转向秦知缘,“令兄近来可还好?我上一次见到他,好像还是在七年前。”
秦知缘面上优雅笑意忽而一滞,闪过隐隐约约的微妙凉意,随即温声道:“多谢卫妹妹牵挂,兄长他——”
未待他说完这句话,卫绮怀霍然转头,望向西南方的天空:“魔气?!”
远处的人群之中,涌动着魔气。
在这人声喧闹的斑驳城墙下、茶楼酒肆旁,在这满城花香、酒香、炊烟气里,居然涌动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魔气。
魔气能够泄露到这种程度,只能证明那里的魔……已经发狂到了无可抑制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