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破败荒凉,但男人很从容的踏过门槛,他推开门,抬起眼皮就看到了悠然坐着正在喝茶的人。
他平静的坐着,全然不像一个残疾的人。
“怎么,皇帝不好做,想起来看兄长了?”男人挑眉,明明没有看他,可是很容易就猜到是他,他很淡然的说,“恕我不能拜见。”
谢执笑了,他从容的在男人对面坐下,很自然的拿过茶壶,看着那顺流而下的滚烫清茶,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那个淡然的男人……他所谓的兄长。
他沉声开口:“还有几日,便到她的祭日了。”
谢玉朕皱了皱眉,一时没想到他口中的人是谁。蓦得想起来,他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轻声笑了:“既忘不了她,又为何招惹苏家小姐。”
谢执抬头看他,男人一双眸很清澈,但他从来没看懂过他,半晌,他小声笑了笑:“倒真的什么都瞒不住皇兄。”
谢玉朕低头倒着茶,并不言语。谢执看着他平静的模样,总是这样处事不惊的男人,只有百姓遭了难才会皱眉的男人,他真的很想看到他失态的模样。
想到什么,谢执垂了眸,抬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转头看到门外树上的雪已化,树上也不再有红梅点缀,只有枝枝点点的干枯了的枝干,这些都是寻常人看厌了的景,那个纤细柔弱的女人却从未见过。
先前他不过是折了支红梅给她,她都再也收不住眼中的惊艳与惊喜,可也是那时的她最生动。
他侧过头,寻思着到时多捡些红梅,埋在那个墓碑之下。
她太过寂寞了。
谢执垂了眸,看着喝的干净的空茶杯,一时哑然失笑。
面前的男人注意到他变得温柔的神色,低头抿着口中的清茶。谢执说他看不懂他。但他其实也没有看懂过他。
先前与他亲近的小皇弟那样天真烂漫,连得到了一个民间玩具也会笑许久的少年,如今似乎只将那份温柔给了两个女人,他明明并不这样稀罕这皇位的,又是为了什么才这样的偏执而执着于这皇位。
他皱了眉,但总也不能懂,蓦得想到了那个穿青衣的女子,看着清丽脱俗,如同并未沾染尘埃的神女。
他顿了顿,垂了眸,不让人看到他眼底的神色。
*
入了夜,月光映上小河,水也泛的闪烁,石子被扔入水中,溅起点点水珠,混迹了那辰光,如同繁星。初初落水时,漾一点波纹,一圈圈荡开。
苏怀枕看着那漫漫溅开的浪花,垂眸将手中的石头扔出,又一个圈泛滥。她坐在码头上,绣鞋一点点浸入水面。
她的头发散开,只挂了一个发簪。在黑夜闪着金光,苏怀枕抬眸看着水面中少女发间的金色,犹豫的将簪子取下。
在黑夜中,那钗子上的雀鸟更加清晰,苏怀枕仔细看着那鸟的形状,却始终看不出那是凤凰的模样,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做皇后的。她收了钗子,再次将发簪插入发中。
她身上没有地方能放这尖锐的簪子,只能暂且埋入发间,等下次再入宫,她一定将钗子归还。
“阿乞。”
苏怀枕愣了愣,转头看到了站在夜空中的少女,她眼睛亮亮的,穿着熟悉的深粉色裙子。
白皖见她呆怔,笑着弯了弯眼,向她伸出手:“这么久了,怎么不回家?”
她嘟了嘟嘴,有些不满,“你都不想我的吗?”
苏怀枕见少女不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她张了张口,但不知该说什么。
“把她抓起来。”
夜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苏怀枕愣住,睁大眼看向少女身后,闪出了几个黑影,不经意间她已被禁锢住,她皱了眉,手腕处感受到了又冷又硬的东西……是手铐。
生出这场变故,白皖也是愣住了,她回了头,看到深夜中走出的男人,他一袭黑衣与黑夜融为一片,但一张脸在黑夜冷白,他的双眼带上疯狂,比夜更深。
白皖睁大眼看他:“哥?”
苏怀枕也沉下了脸,她抿直了唇,看向那个黑夜中的少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冷冷的吸了口气:“你要做什么?”
少年并没有看她的眼,转头看向那几个捆绑她的人,他冷声下命令:“带回国师府。”
那些黑衣人作了揖,齐声开口:“是,少主!”
夜色深沉,苏怀枕呆怔在原地,皱眉看着那个转了头的少年。
在夜色中,他的背影如同罗刹。
而她脑海中不断传来少女绝望的声音。
“我错了,放过我吧。”
“求你,求你帮我复仇。”
她一时脑中空白,再次睁眼时,她看向那个背影单薄的少年。
脑海中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他是沐门少主,他叫沐如风。
*
“沐如风。”少女被铐在石门上,四周漆黑,那张干净白皙的小脸上沾满了血污。她用力抬头看那个坐在石凳上悠然喝茶的男人,艰难开口:“你杀了我吧。”
她低了头,声音很弱:“求你,杀了我吧。”
男人终于停止了饮茶,抬头看向她,但一双眼中并无温度。
随后却传来男人低哑的笑声,他站起身,向她几步走来,片刻就抬起她的下巴,他眼角泛了红,目中带上疯狂:“怎么,苏府的人也有求饶的时候?”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少女眼中发涩,心中悸动,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其他异样的情绪,却始终用力憋着那泪水,她下巴高高扬起,一如先前骄傲受宠的姑娘:“没有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