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桩心事被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久不见天日,一直单独承受着这份情感的甜蜜、煎熬、痛苦。对着朴智旻说出口的瞬间,金泰亨奇异地生出了片刻欢喜。
终于不再是风中的默语,它活生生地来过,在他的笑容和泪水中生出血肉,又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体里剥离。不是最深的伤口,但也是他一触碰就疼痛的伤疤。
“现在是什么情况?”
朴智旻听完一段故事后,平静地问起。可能也没那么平静,人的手指还在扣弄衣角。
金泰亨笑了笑,就像是抖了抖脸上的皮,回答干脆,“告白了,被拒绝了。”
朴智旻深深地看了人一眼,认真说道,“不是其他的,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接受。”
这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能马上接受这离经叛道的情感。这样想来,许赫当初的反应才是不对劲。没有考虑其他的,只是从这份情感出发,也有可能是之前就发现了,自己忍受了许久。
金泰亨点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被叫住。
“泰亨,把药给我吧,我帮你送。”
金泰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抬手、摸兜、伸手、松开,动作迟缓,如果能配音的话,一定会发出咔咔的声响,就像年久失修的破败机器。
很特别的感觉,因为这慎重的动作,手心的重量并不沉重,但是温暖的触感有种烫手的错觉。泰亨的表述里只有许赫的态度,并没有他自己的想法。
像电影里动作慢放的特写,镜头里蕴含的都是主人公不为人知的情感拉扯。
朴智旻握着手里的药膏,抬眼看向同年亲故的脸,大片大片的空白,让他想到了冰雪覆盖的荒原。无论怎样,受伤已经成为了必然。
“还是不想说吗?”金硕珍轻轻顺着人的脊背,再一次试着让他放松下来。
“哥”,安许赫两手捂脸,不愿意抬头,传来的声音疲惫又虚弱,“我真的撑不下了。”
听见话音,金硕珍几乎要落下泪来,什么时候见过许赫这个样子。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温柔说道,“累了就休息,我们许赫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也不要故意疏远泰亨了。”
安许赫茫然地仰头看着人,睫毛上还带着泪珠。
金硕珍帮着把头发梳理了下,耳侧的发丝勾至耳后,“明明很喜欢,不是吗?”
不是因为性向羞耻,毕竟他也不是,而是被哥哥、队友发现的震惊,安许赫自认为瞒得还算不错。他们两人的疏远因为发生的事情也顺理成章,为什么就会被发现呢?
“你对泰亨,有一种很特别的占有欲。”
像是看出了疑惑,金硕珍很快给出了解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略显复杂。
这场病从天而降,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现有条件分析,金硕珍很自然地将此事列为主要原因,毕竟在出了车祸的成绪如今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眼前,许赫和家里的关系一向不好,突然的刺激源就只有这个了。
错乱性别、违逆伦理、爱恨不得,素来理智的人肯定很难接受。人心不是天平,无法称量太多,单纯用理性思考的话,为难的只是自己。假如喜欢的人还锲而不舍,逼得自己做出决定,想想都觉得难。
“连爱都称不上的喜欢又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还不至于为此苦恼。”
眼前的人像座冰雕,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那就说出来,到底是什么?”金硕珍料到了安许赫的嘴硬,顺势接话。
“我……”安许赫他欲言语塞。
“莫?”金硕珍眼带紧张,出声催促。
“没什么!”人突然清醒过来,不该去争执这个。
金硕珍泄了气,幽然出声,“许赫,哥只希望你在作出决定之前再多忍耐下,想清楚。”
“你自己说过的,在栽倒的那天会真正学会。”
花洒打开,冰凉的水淋了一头,安许赫还在回想金硕珍说的话,这一阵回旋镖的威力还真不小,他也在反省自己怎么就变成今天的样子了。
也许很久之前就预感到了,这一走也就没有再回去的必要了。
原本只是打算玩玩的,就算是身边的工具被收起来,也还是有点用的。但是真的很久,一位都是快两年才拿到的,定好的目标遥遥无期,哪怕他自己不是这份职业的料子,其他人也不是废物。
该死的!砸人的钱拿不出来,其实他一直就是困在笼子里的鸟。自以为是的自由也只是麻痹的手段,真的好像一无所有,只是沉溺在假象里。
这才是痛苦的原因,悲哀的被操纵者,试图掌握主动权却始终落于下风的失败者。应茗又算什么,一样的可怜虫。
有时候真希望那抛弃是真正的舍弃,彼此断绝,再无牵扯,也好过不上不下地提线。
父亲真是聪明,早早逃开了。可惜啊,这次被盯上了想要甩掉,就没那么简单了。
安许赫恶心过后又觉得畅快,他们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自私的家伙。想来也是这样,才有了做家人的缘分。
洗完澡回来,金硕珍已经走了,安许赫掀开被子发现了药膏,看着纸条上面属于朴智旻的字迹写着泰亨买的这四个字,心中一阵烦闷。就一巴掌,到底被几个人看见了,早知道就应该躲开。
他摸着药膏有些翘起的标签,扯了扯唇角,想去拿镜子,突然想起上次闵玧其好像顺手拿到洗手间去了,于是借着手机的照相机镜头草草擦完了药,然后把药膏妥贴放回自己的抽屉里。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闵玧其进来的时候,发现安许赫已经沉沉睡去,倒是很久没睡得这么快了。这样想着他又放轻了动作,调亮点手机屏幕,蹑手蹑脚地靠近床铺,低头爬上床梯时,眼尖地看见人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白白圆圆的,像个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