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生日的时候,被牵着去玩了一天的游乐园,吃了一份以往只能吃一球的冰淇淋,虽然没有吃完。还有沾了很多番茄酱的炸薯条,其实吃多了也很腻。那天玩了好多,都记不清了。有蓝蓝的天空,大团大团的白云,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大大会摸他头的玩偶。他扯着细细的嗓子,在嘈杂的人声里欢笑。最后带着一身粘乎乎的汗水被爸爸抱在怀里,旁边的妈妈拿着带小兰花的手帕贴着自己额头轻轻擦拭。
十几年了,梦早就该醒了。
安许赫在看见病床的人在被子下隆起的腹部,突然什么事都明白了。
他的母亲是个完美的女人,什么都要求最好的,一直都是。锦衣华服、名声爱慕无法让这位美人多分出半点心思,因为唾手可得。
所以安许赫才会那么相信父母口中的一见钟情,只有这样才会让她不惜放弃一切也要得到,因为想要、因为很有挑战,一份完美的爱情,一份真正因为爱而结合的婚姻。然后在那个夏日,他的出生填补了最后一块空缺,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是呀,因为想要得到,从来都是这样的。
“小鹤?”病床上的女人,褪去了那些华美昂贵的修饰,素白的脸庞漾起温柔的笑容,真像一个母亲。
安许赫慢慢走近,“我一直知道是爸爸犯了错,所以妈妈才会抛弃他。”
客观事实的陈述,显得冰冷又无情,渐渐驱走了病房里的温度。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被风轻轻一吹就能飞上天的羽毛,轻薄柔软。
“可是”
“我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子丢掉。”
泪水开始从眼中流出,沿着下颌一颗一颗打落在坚硬的石膏上,晕湿了那一片粉色。
丢掉,又一次。
不想再忍耐了,就这样吧,把一切都说出来。
“这么多天,您有问过我一句,疼吗?”他颤颤地伸出食指,执拗着想要一个答案。
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户落在雪白的被单上,亮的刺眼。世界上最亲的人,在互相伤害。
“身边有看着我的人,也送来了照顾的人。就只是打个电话,为什么就连问一句都没有?”
“我叫许赫啊,是期许的许,煊赫的赫。”
“明明,也是被期待着出生的,不是吗?”
话说出口的瞬间,便像极了莫大的讽刺。是该如此,讥笑那可怜的人,沉于迷梦,殊不知死死抓住的只是根牵着木偶的线,动动剪刀就能消失的东西。
汹涌的浪潮高高卷起,猛然砸下。心脏模模糊糊传来一阵绞痛,带起两年前的回忆,像是承受不住了,安许赫突然抓住了自己的领口,用力到看得见手背的青筋,身体止不住地颤栗,痛苦地呜咽,实在是太委屈、太痛了。复杂难辨一直以来被苦苦压抑的情绪于此刻爆发出来。
而命运的审判者,面对这场爆裂的火焰,始终一言不发地端坐在病床上,。
“是因为有了更趁手的工具吗?”哭过一场,脑子开始清醒,安许赫红着眼睛看向他的母亲
可无论是还是否,他都不想听到,一个是难过,一个是更难过,两者没什么区别。
哽咽了一下,他站直了身体,伸手擦掉脸上冰冷的泪,动作粗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又继续哑着嗓子,“是该感谢我,要不是这次受伤,它也留不到现在。”
“不对,应该说相互成就,要不是它,我可能也没必要遭这一遭罪。”
“祝贺您,妈妈。”
“距离您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作为您的儿子,它的哥哥,我再送一份礼物,就当临别赠礼了。”
转过身,安许赫感到无比的疲惫,他急于想要找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待着。
安晴看着眼前的人,相似的面孔总会让她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一见便生恨。不仅容貌,连性格都刻着熟悉,看着强硬总是心软。过分的好心格外惹人厌烦,总是会招来苍蝇的叮咬。
声嘶力竭的质问、控诉算什么,学得再多也改不了从他父亲身上继承来的东西。又不是牙牙学语的无知孩童,哭了疼了就要人哄。
安晴伸手摸了摸腹部,靠着呼吸慢慢平复纷乱的思绪,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停浮现刚刚痛哭的人。没奈何,拿起手机给山庄的管家拨了个电话,吩咐人注意安许赫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