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霜寒,是一把好刀。寒光起,红影落,她一刀破开了偃月长老身上所披的血纱,那血纱无力,徐徐落地。
那一开始袭击二人的血衣少年迅速归位,护在偃月长老身旁。
“我们本只是欲邀‘沧澜’的‘鲸鲵’走上一遭,却没想,还搭了个‘红尘剑’。”偃月长老敛了敛身上半截血纱,“倒是正好……省了我们下一步了。”
她一双美目光华流转,若春日江南浮着落花的湖,盈盈落向一旁,似是浸了蜜,又似是化了梦,却是无论如何,都含着一抹难化冰寒。
“你说是吧,昔年‘魅影’之一,蓬莱的叛逃弟子,凌云?”
···
东海之上,一艘宽敞朴素的海船静静漂浮。桅杆之上升着一面绘着奇异大鱼的旗,恰与“鲸”那条小船上旗子的图案互为镜像。
“鲵老大,这都一个多时辰了,鲸老大怎么还没放信号?”
船头立着的女人也作水手打扮,本该是温温和和甚至还有些甜美的眉眼,却被左眼上一道三寸长的疤生生截出几分冷厉。
“按正常航速迎过去,再等一刻钟。”“鲵”抬起头,望向先前“鲸”独身而去的方向,右手已反握上腰间短刀,“他既说两个时辰之内……那便等到那个时候。”
海风拂桅过,鲵纹旗猎猎迎风而展。
···
“鲸”握刀的手登时一紧,手背上青筋浮凸,指节泛了白。
“本想以妳这旧时同袍为饵钓妳上来,没想到,妳却自己上了这道钩。”偃月长老足下生莲,婀娜而至,“事到如今,既然都是老熟人,就不用再遮遮掩掩……”
何子规低笑一声:“的确。”
偃月长老这话还未说完,已见她倏然抬手将长刀掷来,接着随意系在外衫之外的衣带松落,轻飘飘坠地。
三枚若星子般的暗器迎面而来,偃月长老一点足下莲花,纤柔身形在空中打了个转,险险避过,复又轻盈落回船艉她最初所立之处。
何子规指尖离开腰间数重交错蹀躞带上的暗金带銙,手上动作忽而一转,握上了红尘。
凄艳剑光惊起。
失了衣带束缚的外衣迎风向两边扬开,露出内里旧时深鸦青色的锦衣,束袖翻领缺胯,从左肩起至胸前暗纹鬼面,月色流光划过,一片狰狞凌厉。
以及,左腰间一只泛着淡红色、刻着一枝红梅的酒壶。
那酒壶上,绑着一只红琉璃的坠饰。
那血色领巾蒙面的血衣少年见偃月长老遭袭,立刻拔出双月弯刀,上前替她拦下何子规的剑。可他仅仅只是防守,并不出一招。
“无垢。”偃月长老低声道,“退下,你不是她对手。”
但一旦对上,红尘之下,岂会让对手安然抽身?
薄红剑光将少年步步逼退时,已携了几分杀意。何子规抬眼看着面前这少年的眼睛——清澈,也很有几分熟悉。
她曾于哪里见过此人么?
那一直未动的“鲸”——又或者说凌云忽然出刀,替她应对那少年。她心领神会,与蒙面人的刀招衔接,一个虚招晃过血衣少年,直取偃月长老而去。偃月长老攥着只剩半截的血纱,踏着血莲花幻象原地旋了一圈,险险躲开她的剑锋。
“‘红尘剑’,妳现在着急做的应该不是杀我。妳就不担心,风雅楼的二位如何,还有一直跟着妳的那位少年,又是否安然无恙?”
“妳做了什么?”
“妳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偃月长老轻飘飘地落在船艉边缘,足下依旧踏着一朵幻象凝成的血莲,“无垢,退下来吧,让二位回去。”
从“鲸”手下脱身要比从红尘剑下来得容易,少年猛攻几刀,趁着机会一撤身,又回护到了偃月长老身旁。
何子规冷冷地望了那笼着血纱的人影一眼,足尖挑起掉落在地的横刀握在手里,一手剑一手刀地步步后退,待和凌云一同退入船舱门后,她蓦然将门拍上,手按着门板转过身来。
“凌云。”她压低了声音,“你的船还在吗?”
凌云走进一旁的空舱室,打开窗子向外瞧了一眼,目之所及已再无他来时那条小舟的影子。于是他转过身,向何子规摇了摇头。
何子规并无什么失望神色——沉了是意料之中,不沉才要怀疑血月教那边到底又下了个什么套,她又问:“你现在可有办法回去?”
她口中的“回去”自然指的是回到他们作为大本营的主船上。
“‘沧澜’之人皆极擅水性。”他道,“而且我这么久未有信号,丝萝应该也在往这里来。”
这话虽然含蓄,意思倒也传达到了。毕竟要直接说“我能游回去”这种话,实在是狼狈得……颇有些掉凶名远扬的堂堂大海盗的价。
“好。”何子规点了下头,“你回去求援。”
凌云也许从未想过自己会从昔日首领口中听到这样风格的命令,怔了一下,终还是一颔首:“是。”
见凌云翻出窗户,她收回目光,提着红尘剑,越过这满地凉透了的尸身,往隐约传来打斗声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