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夜皱了皱鼻子,抱着手似乎有些不乐意,“二哥,这几回我去你府上找你,都扑了个空,忙得连人影都不见。看这样子,又是去陪李云妙那个小丫头了吧?”
他今日着一身空青草纹襕袍,身量已足,眉清目秀,直鼻更添了些清隽,已经有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意思,可还是改不了粘着李长舒的习惯,如果不是李云妙先走一步,现在他又该被数落了。
李长舒揉了揉眉心,招手道,“陪阿耶阿娘用午膳,五弟也想一起?”
李昀夜的头摇起来活像拨浪鼓,“那倒不用了,否则阿耶又该盯着我一个人数落了。”
二人边聊边往宫外走,直接骑马出了城,李昀夜辟了处山间别苑,特地来寻李长舒去一游。
林涛阵阵,悠闲地清风吹进院中,李长舒仔细看了一圈,神情有些凝重,不禁开口问,“五弟,这处院子怎么看着有些像道观?”
李昀夜啧啧一叹,抬手邀李长舒入亭子里坐下,“二哥当真好眼力,这处原本的确是座道观,但三年前那件事……”
“阿耶下旨封禁了所有道观,道士也尽数遣散,这处便也荒废下来。我偶然路过是看此处风景甚好,便求了阿耶让我改建成别苑,消暑躲懒再合适不过了。”
李长舒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何事,李鸣戈即位之后便入嘉平年间,这二十八年里能称得上的大事并没有几件。但三年前的变故,让晟国境内的道观被铲除得干干净净,自那之后国中佛寺兴盛,众人皆拜佛祖菩萨,至于三清祖师爷,皆成了不能求拜的禁忌。
“当时阿耶是怎么说的?”
李昀夜耸了耸肩,给他也倒了一盏茶,“阿耶也没说什么,就说若我喜欢这里便重建,否则年久失修,难免招来虫蚁。”
“不过原本的几处楼阁还挺有韵味的,我便也没大改,只略翻新整修过,所以多少还有些往日的痕迹。”
李长舒接过茶盏,缓缓摩挲着,“你心思单纯,想来阿耶并没有觉得你有别的意图,这才没起疑心吧。”
李昀夜后知后觉,挠着头道,“二哥,你是说阿耶会怀疑我怜悯道士?”
李长舒摇了摇头,“既然允了你,应当是没再多想。若你真的心存不满,反而不敢这么直接和阿耶开口要了。”
“你开府不久,也该独当一面了,下回还是要三思后行。”
李昀夜杵着下巴,十分乖觉的点头,像只眼睛湿漉漉的小狗,让人很难对他严肃起来。
李长舒无奈地戳了他的脑门,“一个你,一个姌姌,真是操不完的心,焉知不是我前世的冤家。”
*
“圣人,燕王在外请旨求见。”
李鸣戈闻言并未抬头,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嗯,请他进来吧。”
燕王李如璋,一身玄黑金竹的襕袍,大步跨入阁中,四十岁的年纪却不减英姿,贤明远扬,温润如玉,如圭如璋,嘴角噙笑,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和煦。
“臣弟给圣人请安。”
李鸣戈这才搁下笔,笑着抬手,“坐吧,你我兄弟之间本无须多礼。”
他也不再推辞,边坐边听李鸣戈开口,“这次南下一行可还顺利?”
李如璋温和点头,“托圣人的福,这次巡盐一切顺利。圣人治下,自然风调雨顺,臣弟说是去巡盐,也是乘机躲懒,一赏山河美景罢了。”
李鸣戈垂眸一笑,“你惯是会哄朕的。”
原本李鸣戈心中就有些郁郁之气,见了李如璋,更是引出怅惘,“景王的事,你听说了吧?”
李如璋深深一叹,“自然是听说了,只是怕徒惹圣人烦忧,不知从何提起。”
“如今这世上,臣弟也只有圣人一个兄弟了……”
李鸣戈倒也默默良久,终是开口问,“在三弟这件事上,你可觉得当年朕处置得过于不留情面了?”
李如璋罕见地给出否定的答案,他正色道,“当年陆家之叛不假,圣人也处置得果断。但三弟却受人蛊惑,始终坚信陆景煊,实在是辜负了圣人苦心。若他当年没有替罪臣求情,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一步……”
“圣人不该为此事所扰,因为本就是他们自己做错了事。”
李鸣戈不觉点了头,“朕这次召李清驰回京陵,也是想看看,他这些年被三弟养成了什么模样,可别像他似的,一意孤行,与逆贼叛党为伍。”
李如璋靠在椅背上,轻声说了句,“是,希望清驰能明白圣人一番良苦用心才是。”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转了话头,
“说起来也是臣弟的不是,那日王妃办的马球会无趣,姌姌提前走了都不知晓,否则也不至于出现后来那一场闹剧。”
李鸣戈伸手指了指他,“你啊,这张嘴向来也是会说的,黑变白,扁成方。姌姌若是想走,弟妹就算强留也是留不住的,更何况那丫头早就打定了主意,朕都那她没有办法,更何况是你们?”
李如璋如何能不知道李鸣戈宠爱李云妙,无论闹出什么样的动静,都是轻飘飘揭过,绝口不提责罚之事。
他却有些忧心,“圣人,刚回来便听见奏报,邺国似乎有些动静,此番示好究竟是真心还是存有试探?”
李鸣戈沉沉嗯了一声,敲了敲桌上的奏折,“这正是朕所担心的,邺国过几个月便要派遣使团入京陵,说是愿修两国之好,可若是趁不备在边境突然开战,我们便陷入了被动的局面。所以……”
李如璋了然,“所以圣人还是打算派宋家到边境去?”
李鸣戈冠上的珠帘轻摇,模糊了他的眼神,“防患于未然,是该准备好。”
他见李如璋面露犹豫,身子往前探去,“二弟,你想说什么?”
李如璋试探着开口,“若是邺国要与我们联姻,圣人舍得将姌姌嫁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