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她一直对别人的卷发有奇怪的偏见呢…」
「嗯。但是歌姬是好孩子」
咔擦、是打火机弹动的声响。有什么东西被点燃,蔓延出一阵温热的烟雾。我嗅了嗅,不是讨厌的牌子,…有些犯馋。
「硝子,我也要一根」
「真假?你有肺吗?物理上的?」
「能呼吸的话,应该还是有的吧。咒灵意义上的」
「…算了,又不会掉块肉。来,啊——」
在这一片黑暗中没办法主动接过,香烟的末端被戳到嘴唇上,我就听她的话张口叼住。从她已经燃起的烟头上借来火,烟草燃烧升腾的烟雾被吸进口腔,带来一阵微甜和苦涩的气味。
生前开始抽烟,大概是在刚毕业后的那阵。一开始是有样学样地尝试了,后来慢慢熟练,却也没太上瘾。只是解消压力时偶尔会需要尼古丁。
好像还被悟发现过身上带着的打火机。当时找理由找得很辛苦来着。
在口内稍微含了一会儿,嘴里叼着的烟被硝子拿开,就顺着吐息的频率缓缓呼出烟雾。「啊,嘴里凉飕飕的」
「低温烫伤。在这方面还是小弱鸡啊,和之前一样」
「因为悟总是在身边,没办法一直抽嘛。」
「嗯——那家伙的确讨厌二手烟」
「而且,被他看到抽烟大概会挨训吧」
「啊,那算什么——我从来没有被训过」
「…因为大概也没人能说动小硝子戒烟啊」
「我戒了哦,烟。现在这根是破戒」
这还真是惊喜的连续。要不是被束缚在地上,我大概会惊讶地站起来吧。「戒烟?那个小硝子?」
「是歌姬前辈劝的」硝子将烟头碾灭在地上放的容器里,原来那是烟灰缸…「‘至少多活一点时间’,被这么说我也很难再挣扎了啊」
「…是好事呢。」
「是吗?因为我死了的话,被剩下的这群家伙就完蛋了吧。像稍微离得远一点就立刻没了的某个人一样。」
「哈哈,那次是真的对不起。…硝子,即使硝子这么说,我也对戒烟这件事很高兴哦。因为你能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好的事了。」
「嗯?…嘛、谢咯」
-
「七海?」
「…吓到我了。之前的战斗中就有判定你的感官超越常识,没想到是这种地步。」
「这也是被封印大半之后的状态了。再加上我也是一半猜的,因为是很规矩的脚步声嘛。」
这次的访客是穿着商务皮鞋的人,身上也有浅浅的酒味。他应该是规矩地正坐在了自己面前,这回鱼干的味道就比较明显了。在别人被关着的时候出去嗨了啊,这些家伙………
「和硝子一起去喝了酒?」
「…这也算是感官的范畴?」
「并不是。刚刚她也过来了」
「怪不得明明是禁止明火的这里会有烟味。…啊啊,是的。因为刚巧一起工作。就陪着喝了几杯。」
「我记得七海可不太喜欢额外的计划…亏你还能陪着他们啊。」
「偶尔也是需要进行人际社交的。虽然的确没什么动力。…司前辈,这次的面会时间只有十分钟,那就在这十分钟内说完好了。」
「…有什么想问我的事吗?」
在之前的日子里,我记得曾经有指导过他的训练。概念范围的术式非常有趣,在那时我想着他也许会成为出色的咒术师,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甚至作为咒术师来说都过于靠谱,完全是合格的社会人士。到了之前的我都会想要弯腰递名片的程度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想都应该没有迷惘才对。
「说是问题,应该也算不上吧。就是报告而已。司前辈,…参加说过我的咒法会给人以安心感,适合成为拯救他人的英雄」
「……嗯嗯?」
「果然忘了吗。那也无所谓。
我只是想说,我没有成为那种闪亮的东西,但也许只有一点…能理解你说的话了。」
「…这样啊。」
「包庇咒灵,在常识上是怎样都不会被允许的行为。但我想,如果是之前就理解了那个意义的司前辈的话,应该没问题。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限制自己,我是这样想的。」
「…谢谢,这是很沉重的信任呢。」
「并不是信任。」镜架响动了一下,他大概推了推眼镜。「而是强加给司前辈的‘诅咒’。…请务必别忘记了。」
-
「…司前辈。」
「从刚刚开始我就在想了,这里的门上是不是被甘●夫画上了什么符文之类的?」
「噗嗤,霍●特人笑话…」
「啊——啊,烂醉了呢。」
虚浮的脚步和明显的酒气,还有草履发出的独特声响。在我面前盘腿而坐、傻笑个不停的就是日本有数的特级咒术师之一、堂堂教祖夏油杰。
鱼干、日本酒,啤酒,还嗅到鸡肉串和烤饭团的味道。到底是转了几家店啊。…让原本酒量还可以的夏油都能醉成这样。
「夏油君,牢房这种地方不是醉汉可以过来的…可别睡过去了啊」
「…没事…我还有分寸」
他是这么说的。那我就不管了。
「所以,为什么过来?就这样直接回去,然后醒酒了再过来会更好吧。这可是难得的面会机会啊。」
「没关系的,我和悟决定的方针是不让司前辈被祓除,眼下还不用担心。…暴露了、是肯定会暴露一点…但总有解决的方法。」
所谓解决的方法通常都是用暴力威胁上层吧?我早知道了——。
「万一有什么事,我也会用术式的…」
…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plan B啊。
「…你真的已经很醉了」
「…哈哈,是吗。
偶尔一次也好,让我醉醉看吧。一直保持着清醒可不是什么好事」
「……」
「你之前对我说过的大道理,在你死掉之后,一直在我脑内回响个不停。在之前我有多信任你,之后我就有多迷茫。简直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样。
我也知道,这么想是对悟的背叛。…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了」
「…夏油君,有好好成为悟的支撑吗?」
「没有,因为我不是为了那家伙而生的。…也没有义务一直陪在他身边。…但是」
「但是…变得不再那么亲密之后,‘果然悟也依旧是悟’…这么想的时候变多了。」
「……是吗。」
那是显得有些寂寞的声音。不太像是之前的夏油君,…但又隐隐的,有着一丝更加青涩的表现。
我放轻了呼吸,安静地陪着他。直到他离开这里。
-
自那之后又过了一小段时间,正当我开始觉得疲惫,又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最后的访客打开了房间的门。
只是踏进房间,氛围就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是我最熟悉的人。…也许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相同,但那毫无疑问,就是悟。
「…悟,现在是几点?」
「深夜两点,刚刚把杰送上车。他说什么也不想在这里呆太久」
「稍微纵容他一下吧。他似乎也不太好过。」
「我知道啦。」
…果然不太对劲。齿轮的咬合太顺利了。换作是之前的悟,他大概会用「哈?为什么我这边要费心」的态度顶撞回来。而现在则是行云流水一样地接受。…弄得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对应才好。
「…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嗯——好像也没什么。啊、对了,我在高专当教师哦。这个司应该知道了?」
「……?!」
「是不知道的反应呢。教书很有趣,我意外也蛮擅长的,…现在手底下还有一群可爱的学生们哦,许可出来之后,司就能经常和他们见面了」
「等、等等,我的思维追不上…」
悟,五条悟,当老师?诶——?
这里是某个人性格反转后的异世界吗?
「慢慢来慢慢来。」
「悟,有了学生…」
「…简直就像是‘有了孩子’一样的说法啊。有那么意外吗?」
「太意外了…!因为这种,这种需要耐心和善心的职业…」
「在司眼里我完全没有耐心和善心呢,了解了解。」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太惊讶了,导致语言力有些下降。
这么说来好像隐隐约约的确有那么一种认识,他在高专的理由也能得到解释。但,实在是…
「司死掉之后,我原本是想去杀光上层的。」
刚想继续开口解释什么,他的声音就悠然地传了过来。和刚才用着一样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内容却不太对劲。
「然后,被杰阻止了。嗯,也就阻止了那一阵呢,之后我也经常会想杀光他们,闲着没事就会蹦出来哦那种想法,就像手机膜下面的泡泡似的,不过也没有实践啦——毕竟治标不治本嘛」
不对劲。悟变得不安定了。——是想这么说,但我能够察觉到,那不是因为迷茫而产生的不安定,反而是因为迷茫被驱散产生了过强的执念、由此固定出的,属于悟自己的结论。
是那孩子从之前就最擅长的、构筑出「他独有的自我」。
背后和颈后有些发冷,我张了张口,这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和我的想法相比,悟所拥有的执念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再加上,经验的差距…现在的我,对他真的什么都说不出口。
「…吓一跳了吗。」
「啊,不…」
「司,讨厌这样的我吗。」
那怎么可能!
刚想这样说,我的话语就随着他果断的发言被咽了回去。
「不用回答。司怎样想,已经和我无所谓了。」
「…、」
「反正,我也已经不会听你的鬼话了。」
在我眼前的是谁、刚刚开始还一直盘旋着微妙的疏离感。这次却像是冰层被一下击碎,他的尖锐、他的自我,顺着冰冷的缺口溅到我的脸上。
不再是少年跋扈的语调。他的声音带着成年人的沉稳,却也更加无法撼动。
「我为了我自己去做这些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也不受你管辖。你所说的那些正论,我都不会去听了。」
「…悟、我只是」
「‘救救我’这种话,说起来有那么难吗。」
「……、」
「…」
「…没想到有一天,轮到悟开始说这些正论了呢。」
「好了解散——」
「一感觉到害羞就要逃跑啊?」
「这可是大人的处事方法。现在的司可没办法理解吧」
那真是和悟无缘的词语啊。「大人」什么的。还在对我炫耀起年龄的差距了。会做这种事的人真的是大人吗?
蒙在眼上的咒符被扯了下来,咒力开始在小范围中流通,让我能顺利地对周围进行感知。始作俑者左看右看了一阵,将咒符的碎片塞进兜里,毁灭了证据。
「…但我还是会告状哦,悟。」
「那件事,先等你被放出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