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芬曾说,铁石心肠的人知道自己铁石心肠,工于心计的人不觉得自己冷情。年少问鼎的华尼托博士又开始用她不知疲倦得大脑,高速运算。她或许忘了,或许从未领悟,人生的可选项中,除了精准定义的ABCD,还有情绪冲击下的意外。
人因不可控而为人。
扎马斯点了点头。年迈的教授从鼻梁摘下眼镜,缓慢而庄重的擦拭。昏厚的镜片,近视老花混杂,这副眼镜已然只能些微改善他的视力,他捧在手中,却如稀世珍宝,“这副眼镜陪我走过了大半生。镜片一直在换,我却始终舍不得更替老旧的框架——那是家人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穿梭时空我幸免一死,却也和亲爱的、挚爱的错过。
“这听起来像个俗套小说,可人生难免狗血。说这些并非为了感时伤怀,在我梦境般的时空旅途里有一个声音曾经遍遍叹息命运中的错过。声音的主人自称詹妮特与克雷格——对,各位所想的新科调的詹妮特·冯·塔尼亚·曼因斯和克雷格·范·德·曼因斯。”
此起彼伏的唏嘘和惊叹声里,没有人留意,琼恩博士半垂的眼珠是怎得蓦然收缩。这位处变不惊,对意外和打探处理得心应手的年轻博士,直到此刻才惊觉她亦为血肉铸就。搁在桌面的手握着钢笔不动如山,到底没有闲情从容转圈把玩;收在衣兜里的手用劲得几能把水笔掐断。
她似被那一声牵回梦境,牵回遥远近乎不真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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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有敞亮的大房子,和睦的夫妻,和晚风习习。无雨的夏夜,年轻博识的夫妇抱着小女孩,席地坐在门下院前的石阶,看远方星斗。悠远记忆里传来为时间磨灭、再记不完全、但想来温婉的女声:“小希安娜,知不知道天上的星星是如何变来?那是爷爷奶奶还有人类祖辈,舍不得凡间的子孙,用残存的视力和灵魂化作天边不灭的明灯,永远照看和守护地上的我们。所以爷爷奶奶并没有离我们而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与我们相伴。”
懵懂、聪明也顽固的女孩坚定得摇头,“妈妈你瞎说,换了一种形式固然不错——分子、微生物分解再重组,以意想不到的形态和新生命重返人间。元素守恒,一切从未消失也从未增生——但天上的星星,不是爷爷奶奶更不是祖辈,是光年外的未知星系因路途遥远而耽搁了的影像传播。”
被小希安娜的较真逗笑的父亲,轻轻弹了弹她脑门。在小女孩少见灵动、故作夸张捂着额头、龇牙咧嘴转头时,轻道:“这世界上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譬如我和妈妈对你的爱,多少亿光年都无法横隔。无论时间空间的鸿沟,即便物质消弭、再生、重组,也终会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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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以另一种形态。
年少懵懂时的一语成谶,待到历经起落,连玩笑本身也泛着股苦涩。
那对曾将她比作□□,以光之希安娜为她取名的夫妇到底兑现了诺言,早已消弭,无处不在。生命的光随生命的消逝而黯淡,本该同葬过往的希安娜怀着一点点侥幸自谓莱纳,可也曾希冀自作那洞亮幽微的希望之光?
但世间终究已无取意光明的希安娜·曼因斯,意为一束光的莱纳不久也将无闻于角落。
“用声音形容并不准确。”扎马斯的叙述分明在耳边,于琼恩却极遥远。她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勉强能听见,“陪伴指引我的并非詹妮特与克雷格博士的录音,而是留存了他们部分思想和能力的芯片。他们办到了,初代人造变种能力的开发。”
”他们的具体能力并不为我熟知,但理应是一种联通空间、时间的稀有能力。”扎马斯的目光又一次掠过所有人,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答案诚如所料,“也是这份能力将我送去了未来或平行未来。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才,可以想见将会是多少人争夺的目标。实验的成功没让曼因斯夫妇喜悦,反而日渐忧心——成功不是结尾,只是灾难的开端。实验成功起的那天,他们便开始规划,致力于将自己的一部分能力思想留存,以备不时。”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这份芯片也非是为我准备。”
不是为了扎马斯,不是为了任何人。
杰瑞曼德琳的琼恩,九头蛇的华尼托,罔顾多少头衔加身,那看似铜墙铁壁的女人在不自知中呼吸滞了一息、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为了谁?”有人不自禁发问。
扎马斯没有直接作答,“詹妮特、克雷格夫妇是心怀仁爱,目有远见的科学家。设计出惊为天人芯片的他们念叨最多不是灾难,不是遗憾,不是能否回头,不是如有重来,仅是一句‘希安娜会不会怪我们?明明答应了要永远陪在她身边’。”
心怀仁爱、目有远见的科学家也只是万千普通父母中的一对。
“希安娜,象征光明的希安娜。”查尔斯·泽维尔低声感慨。有人不知所谓,知味的皆余唏嘘。
象征光明的希安娜终究活成了黑暗里百毒不侵的九头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