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未来并不存在。它只是一种错觉。
原来我所拥有的一直只有‘现在’。
“小小姐,你在哭些什么呢?我们在前往永无岛,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男人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
他不是夏油大人!
我瞬间从昏沉的状态下清醒,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之前冰冷的手指此刻已经变成一条条树枝,牢牢地绑在我手上。我咬牙切齿地抬头:“你想做什么?”
对方眉目清秀,男生女相,像在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目光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关切:“带你去无忧无虑的永无岛。”
“放开我!我不想去!”我站住脚步,用尽全身力气,努力拖后。
“永远做一个小孩子不好吗?其他的孩子可都是求着我去的,只有你是我主动帮助的。因为你身上有金色的愿力。这样的你,本来应该一世安好。可惜你被诅咒了,才会忘不掉前世的记忆。”
四周都是浓郁的白雾,我根本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位置,更无法求救,只能尽量拖延时间:“我怎么相信你?第一次见面,你还准备杀我来着。”
“那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人面树偏了偏头,“知道么?鬼魂之所以滞留人间,是因为有未了的心愿。有的是极度的恨,有的是入骨的爱。但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我瞪着他,他也丝毫不在意。他将另一只手臂化成枝桠,托起我的下巴:“你哪种也不是。”他自说自话,“或者说,我看不到。有人抹去了你的因果,而你身上的愿力被人故意用诅咒封印。爱恨贪嗔怨憎会,皆为我执。所以我很好奇,既然有人渡你,为什么不渡到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冷笑着威胁他,“我只知道,如果你不放了我,那么等五条悟和夏油大人找过来的时候,你会死得非常凄惨。”
“小小姐,我没想伤害你。”人面树说,“因为我也是一位‘母亲’,所以我才希望所有的孩子不要长大。”
他的面容渐渐变化,脸侧的棱角消失,喉结变平,嗓音也变得更轻盈柔和,最后完全变成了女人的样子:“长大有什么好呢?长大了,就会被迫面对残酷的世界。就比如说——”女人在我面前幻化出一幅动态的画面,那是坐在盘星教教主之位上的视角,许许多多看不清面容的教徒正跪拜在我面前,“你想在山里修建一个佛堂,当地有一座非常贫困的村庄,你想帮助他们,所以雇佣村民为你修建。只是,你发现修建的队伍中混进来很多半大的孩子。你本不想雇佣童工,但他们哀求你,家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希望你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在这种情况下,你会选择留下这些人吗?”
“只要他们愿意干活,我留下他们,派些轻松点的工作,不可以吗?”
“喔。”人面树点点头,接着我面前的画面一变,记者的闪光灯不绝于目,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哭得凄惨动人,我听见人群在喊:“夏油先生,能解释下你为什么非法雇佣童工,奴役这么小的孩子帮你干活?”“你也太残忍了吧,不顾人命的资本家!”
我看到,其中一个小孩熬不过良心的谴责,似乎想说出真相,却被他身后的大人一把捂住了嘴,甚至狠狠掐了一下肩膀。最终他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我皱起了眉。
人面树没给我思考的时间。眼前的画面再度一转,有人在汇报:“教主大人,工地出了意外,死了个村民。但这不是我们的责任,而且他也不是工人,而是趁着夜色和朋友爬脚手架,想偷我们建筑的金箔,不小心一脚踩空,自己掉下去摔死了。”
人面树暂停了影像:“这种情况下,你会赔偿吗?”
“赔!”虽然这个意外的确与我无关,但看到停滞的画面上,灵堂里的老弱病孕,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至少这家人以后可以靠这笔抚恤金生活。”
“但你知道,你的决断造成了什么吗?”在流动的画面里,我看到夏油大人和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甚至给出了比我设想中更多的赔偿,但结果却是……“第二天,又死了一个。第三天,死了四个。都在那个工地边上。死者是老人,或是给家里拖后腿的残障人士。他们全都不是意外死亡,有的是自杀,有的是他杀。但他们的家人都准备向你索要赔偿。”
我心里‘腾’地升起怒意,觉得这些人和幼年时在村庄里囚禁我的村民一样,都该死!人面树却突然问我:“可你能怪他们吗?”
她向我展示了另外的画面——有一位死于自杀的老人在叮嘱他的子女,要如何分配抚恤金:它可以可以偿还债务,可以养大孩子,甚至……可以给原本漏雨的屋子换一下瓦片。
他的家人们在哭,努力劝导,但他却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自豪。
我一下子觉得无力极了。
如果我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那么……“是我做错了吗?”
“自然界里只有一种法则,那就是弱肉强食。”人面树对我说,“每种生物最基础,是要保证个体存活,也就是你要活着;其次是保证种族延续,也就是要让你的孩子活着。以上两点如果算得上是恶的话,那这种“恶”,将无所不用其极。弱者会挥刀向更弱者,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想保护的‘弱者’,到底是在保护什么?”